時間,祖父破天荒地將未及出閣的她悄悄送進了王府,名義上是幫忙,實際原因她心裏清楚,祖父雖然答應了讓她做替身,但他對自家孫女的能力十分自信——周家人一向堅信“事在人為”。

進了秦王府,見到他,她才知道什麼叫殫精竭慮。

不管先前因為什麼看不起他,在見到他那副認真做事的模樣後,她都釋然了,一個如此認真、如此八麵玲瓏又手段硬朗的男人,沒人能看不起他。

他對胡人的狠、對魏國的忠、對女兒的愛,涇渭分明,絲毫不會把任何一種情感弄錯源頭和對象,最重要的,也是讓她最欣賞的地方——他對她漠然且有禮,不會因為他與周家的契約而怠慢她,也不會對她格外關注。

人有時候就是賤性,越是得不到的,便越好奇。

她不屑這種品性,卻因他生出了這等賤性。

因為他的漠然,她開始對他產生好奇,好奇他的私事,更好奇他的那個妹妹到底是何等人物。

她從塵疏的口中得知——她的母親會讀書,且過目不忘;她的母親會治病,禦醫治不好的,她都行;她的母親還會製毒、喂蠱、幻術,奇門術熟,樣樣皆通。

什麼樣的女人能精通這些東西?

她迷惑了。

某個濃秋的清晨,當她推開門時,偶然看到了一幕不該看到的場景——李卒用棍子敲昏了皓雪。全府上下都知道這條狼的地位,它幾乎是塵疏小姐的性命。

以他疼女兒的心態,不可能輕易動這條狼,然而他動了,而且神情堅定。

後來,她才知道其中的緣故,聽說她中了一種奇毒,要用狼血做藥引,還要用他的血做輔食。這是喻泰告訴她的,在李卒因為疲累和心力交瘁昏厥在書房之後。

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她開始討厭白桑,不管她如何的傾城絕世,如何讓人驚豔,都因為她對這個男人的糟賤,讓人覺得她不配擁有他的關心和疼愛。她甚至不配做一個母親,因為沒有母親會把自己的孩子扔給別人照顧,自己躲起來,所以塵疏不認白桑時,周梅亦並不覺得她做得過分,她甚至還打算自己來照顧塵疏和他。但這一切都隻是她的一廂情願。

不管是塵疏,還是他,他們心中人就隻有白桑一個人,不管她的性情如何怪誕,他依舊隻慣著她一個人。

喻泰曾旁敲側擊的提醒過周梅亦:“王爺對夫人,似親非親,親中有欲,天下間,無人可取代她的位置。”

“可她是他的妹妹呀。”不管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血緣,他們之間的關係是不容置疑的,這道坎他們要怎麼跨過去?

顯然又是她多慮了,他們根本不在乎這種兄妹關係,也不需要世人的諒解,尤其那個女人,除了李卒和塵疏,她似乎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什麼規距、禮儀,她統統不予理會,她甚至因為嫉妒而公然通知要毒死她。

那性子,執拗、狂狷,是個讓人討厭的女人!

可不知為什麼。周梅亦卻有點羨慕她,羨慕她的直率,羨慕她能為所欲為,羨慕她擁有那麼不羈的想法和行為,因為這一切都是她做不到的。

人最可悲的就是看不起別人的同時,卻又不如別人,周梅亦便是如此。 所以她不希望白桑死掉,因為死掉的人往往會被回憶變成完人,她希望她能活下來。

活下來看到底誰會取代誰的位子。

“塵疏,讓爹爹早些去休息吧,何況大夫也說不要太打擾你娘親。”周梅亦經拍塵疏,讓她去勸李卒早些安睡:“他明早還要陪陛下赴皇陵守墓呢。”

李塵疏遲疑地望著窗內的父親,以及床上沉睡不起的母親,已經快半個月了,從爹爹抱娘抱回來起,娘就一直沉睡不醒,爹爹隻說她病了。她雖年紀小,不懂發生了什麼事,但從爹爹的臉色還是能看明白的,她從沒見他如此沉默過,半個月來幾乎沒說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