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怎麼可能允許自己的詩作被一幫晚輩評頭論足呢?萬一有個不開眼的說兩句不好聽的,那就下不來台麵了,所以這些詩作的水平可想而知。

文舟小聲道:“是你寫的嗎?”

柏君道:“不是。”

輪到譚華書院評論,文舟站起來道:“唔……我覺得一般。”

大家評論夠了這首詩,換個人再抽一簽,是十五。

“此詩題為《歲寒於旅中所聞》,‘邊關不見日,黃沙沒矮丘。北冥風卷土,悠遊吹客留。疲馬顫蹄短,齒寒開口難。數月鎖關河,鐵橋莫問船。’扣的是‘蒼’字題,諸位?”

文舟小聲道:“哎哎,這個不錯耶,是你寫的嗎?”

柏君啜口茶,“不是。”

輪到譚華書院,文舟又幹脆利落地站起來道:“我還是覺得一般。”

眾人無語,連勞克複都扭頭瞥他一眼,文舟不為所動,接下去念的詩,他通通都說一般。

柏君狐疑道:“你這是何意?”

文舟理所當然,“為你做個鋪墊,到時候你的詩出來,我再說好,大家定是印象深刻。”

柏君淡淡道:“承你美意,但願你聽到我的詩後仍能說出‘好’來。”

文舟沒聽清這句,後麵的學生雖是凝神細聽這些詩,但還是全程茫然,平日裏詩文鑒賞學得不到家,這種時候果斷詞窮。

念了五六十首,已過去兩個時辰,詩會暫停,譚華書院請眾人用過中飯,下午再來。

文舟捏捏肩膀,扭了扭脖子,“唉,一坐半天,累死了,也沒抽到你的詩,白費我一番功夫。”

他起先總說一般,人家都不讓他評論了,於是隻好詳細點說說怎麼個一般法,費了不少口舌。

“哎,你怎的都不評詩?”

柏君道:“我亦覺一般,隻是你替我說了。”

“……”

下午的詩會移到藏書閣,二樓的花廳裏擺了足有三十張桌子,學生們都坐在樓下,其餘不甚有身份的都坐到門外去了,譚華書院特意精心布置,從門外亦可以聽見二樓的聲音。

柏君見文舟十分無聊,便道:“上午勞你久候,下午第一首定是我的,好好聽著。”

“你怎麼肯定?”文舟當他瞎說。

柏君道:“你聽便知。”

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譚華書院的人照舊感謝諸位參與,文舟百無聊賴四下環顧,竟發現對麵勞克複身旁赫然正是柏老先生!

柏秩的視線掃過來,無比凜厲,和柏君如出一轍,隻是還多了些輕蔑和不屑。

文舟的心裏一下子沉了下去。

這時,隻聽有位先生念道:“此詩題為《贈以木》……”

柏君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文舟傻眼。

“‘雁來青萍初,湖木蔭如蓋。臨風聽芒夏,枕頸約不離。霽月霧靄歇,冷雨共淒迷。眾鳥高飛盡,獨與此樹依。冬雪葬白日,燃枝為君啼。時人守我墓,我守土中軀。生死從無諾,一世方足矣。’……”

柏君道:“如何?”

文舟怔怔地看他,良久才道:“好。”

如何不好?沒有人比他寫得更好了……

“嗯,這可是你說的。”柏君彎彎唇角。

其他人對這首詩作了什麼樣的評論,文舟沒注意,思緒紛亂,然而心裏始終感到溫熱。

接下去又不知抽到多少首詩,終於輪著他的了,他才回過神來。

“這首詩題為……呃,《老兵》……‘草鞋草帽破鬥,舊衣舊甲硌手。兩餐鹹菜窩頭,怎及州官養狗。’呃……‘出陣回城憑吼,撤軍追敵靠走。風大土大耳聾,就地埋骨不愁。十年皺臉如溝,換來二兩糊口。故裏墳丘滿蒿,小兒呼爺妖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