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帝環視了一番麵前這些為著一個少女的生死而焦慮不安的人,不是很懂他們,在他看來,最強烈的感情莫過於想要把一個女人占為己有,比如像自己這樣。當年他也是真正愛過羅姬的,忘記是幾千年前的仙桃大會上,他對紅衣朱唇明豔無雙的小仙女羅姬一見鍾情,誓要娶她為妻,後來,他實現了自己的願望,羅姬卻已非當年的羅姬,又或者他當年隻看清了她的豔麗麵容,並未看清她那顆任性放肆的心。如今他再次愛上一個女子,卻是淺淡如水的夜蓮,從那次她闖入地府想要帶走一個鬼魂的交談開始,他就覺得自己死寂了數千年的心,開始為一個真正美好的女子跳動,他感懷於夜蓮對於生命的敬畏和熱愛,愛上了那樣的她。
所以當明烈帝姬以從前的小仙女羅姬的身份死在父親天帝懷中,鬼帝是真真正正地鬆了口氣,他感謝她的死亡,才得以放過他已被她的蠻橫無禮摧毀成渣滓的愛情。對於她,他從來都無愧於心,他隻是不能虛偽地去愛。
他再看一眼銀河懷抱中的夜蓮,深深歎息了一番,知道在強敵環飼下,自己想到得到這個女子著實無望。“她現在並非死了,幻靈根本無所謂生死。隻要第七層結界之力注入,她便有清醒的可能。”
東華帝君聽聞此言,搖了搖頭,道,“連窺天鏡都無法找到第七層結界在哪裏。”
鬼帝垂下眼,“隻有守將自己才知道。生死無門結界設立之時便是如此,最終其實是未知的存在。”
站在銀河身側的微決聽了,登時呆若木雞。普天之下,除了陷入假死狀態的夜蓮,以及遠在王城宮中的西陵音書,就隻有他才曉得守將是自己。原來真門是未知的存在,也就難怪東華帝君的窺天鏡都無從查知了。他的指尖微微有些發抖,從不曉得自己的命運這樣快就到來。如果他沒有陪夜蓮到這天河來呢?如果他沒有像瘋了一樣日夜想著要逃出那座華麗的牢籠?是不是就不會有此一劫。微決深吸了一口氣,原來,原來這一切因果都是自己的心念所致。他伸出手,輕輕撫著夜蓮冰涼的臉孔,她那尚不能稱之為肌膚的肌膚,虛軟得像一片雪。他眼前斷斷續續浮起從前的情景。在戰場上,黑衣的夜蓮從天而降,周身籠罩著天神才會有的淡而溫柔的光暈,那個晚上他們徹夜傾談,他感到十分歡欣,直到第二日清晨,她淺淺笑著,對自己說,要去奔赴命運,看看,是生是死……
“她是為天啟才變成如今這副半生半死的模樣啊!她從前是尊貴的天神。難道隻因為這樣時間的久了,就要她甘於做一隻幻靈嗎?她拚了命的闖過前麵的結界不就是為了這最後的結局麼?既如此,你怎還猶豫什麼?難道你對天啟的責任還不如一個女子嗎?”微決的胸膛裏發出這樣瘋狂叫嚷的聲音。
終於,他下定了決心,來到東華帝君麵前,重重地跪了下去,“帝君恕罪。是微決私心,才一直隱瞞自己是真門守將的身份。微決,微決隻是……”他咬了咬嘴唇,一代君王,終於將那兩個懦弱的字說出口,“怕死。”
東華帝君蹙起眉,難以置信地看著突然在自己麵前跪倒的微決,伸手就要相攙。
微決卻搖頭,拒絕道,“還請帝君成全。聖女為了天啟國舍生忘死。我又有何顏麵苟且偷生?就讓我也為天啟,為聖女,做一回勇士吧。”
“你說你是真門守將,身上可有特異之處?你是一代明君,一身中正之氣,並無罪孽。”鬼帝蹙起眉,問道。他也未曾想到此人會是天啟的君王微決。
“微決的嗅覺自生下來便異於常人。叛徒、陰謀家、內心腐壞者,在微決這裏,便是一股腐朽酸臭之氣。而良善正義之人,便是一股清甜之氣。”
鬼帝凝重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但是此刻夜蓮未醒,不能破你生而帶來的結界,就算知道你是真門守將也無用。”
“生而帶來?你是說,我的嗅覺就是結界本身?”
“理當如此。”應答之人卻是東華帝君。
到了此時,沉默已久的滄海終於聽懂了,原來真門守將就是微決。這樣事情就簡單多了。既然他的命可以救夜蓮,那麼就先把他殺了再說。他暗暗蓄積牽引內力至右掌,一雙紅色眼眸因真氣流動而忽深忽淺,終於,那力量足以驚天劈地的一掌發了出去,筆直地灌入微決的背心。微決隻覺一股翻江倒海般的大力推進自己的身體,累得五髒六腑都翻轉了起來,他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傾倒,一口鮮血抑製不住地噴了出去。離他最近的銀河連忙伸出一隻手去攙扶,怎知微決身體全然不受控製,一下子撲倒在夜蓮身上,又再噴出幾口血來,淋漓濺了她一頭一臉。觸目驚心。微決隨之昏了過去,不省人事。夜蓮則被他撲跌在身下,兩人如屍體一般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