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都把頭埋得低低的,唯恐被上座的人注意到。

魏覃依舊八風不動,裴詢的臉雖然被美髯擋著,卻也能看出臉色的僵硬。

倒是隆慶帝嗬嗬一笑:“好,都有賞,有賞。”

這話落在朝上,像是在死寂中扔下了一個悶雷,誰也不知道隆慶帝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就像大家都不知道這一切是魏覃自己弄出來的,還是誰出手想把魏家放在火上烤。

底下沒聲,隆慶帝又咳了兩聲:“如果無事,就退朝吧。”

眾人巴不得早些退朝,可以讓他們回去謀劃謀劃,隨著大太監尖利的聲音,眾人忙不迭地快步出了正殿。

魏氏父子走在前麵,身邊盡是匆匆走過的大臣,落在他們身上的目光竟比上一次少了許多。魏玄凝眉,似有不解。魏覃看了看兒子的神情,知道他在想什麼,他輕聲一笑,也沒說話,同樣大步向著宮門走去。

當天下午,朝堂上這四狀事,就傳遍了整個長安城。昨日馬蹄紛飛的軍報本就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如今一聽到這軍報的內容,便如水滴入沸油,街頭小巷討論地非常熱烈,連婦孺都能說出幾句。

茶館之中,這次倒用不著說書人拍案,許多聽故事聽出習慣來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各自高談闊論,熱情高漲。

昨天那個提出讓魏國公退兵的人今天越發激動,扯著嗓子喊:“俺說什麼來著,俺說聲來著!國公爺那就是戰神臨世啊!七殺是什麼,這大梁除了國公也,還有誰當得上七殺星!俺雖然識不得幾個字,但七殺星俺還是聽算命的說過的!”

另有一個穿著寬袍,隱隱透出幾分讀書人樣子的男子倒也跟著一笑:“在下不才,倒是讀過幾年書,這位兄台說得極是,七殺破軍貪狼,均是將星,且這七殺星最為勇毅,擅征伐,重義氣,恰正是魏將軍的性格啊!七殺臨世,天下無禍,這說的就是這天下兵禍都會終結在魏將軍手裏!”

最先說話的人立刻一拍案,朝著讀書人拱手:“兄台說得好!俺就是這個意思,俺就說,管他什麼匈奴、亂黨、叛軍,肯定都打不過俺們魏將軍!”

“說的是!”

“沒錯,連老天爺都這麼說!還能不準!”

一時之間,茶館中討論聲頓起。

說書先生也姍姍來遲,他一見茶館中已經人滿為患,露出了一絲笑意,接著站在他慣用的台子前麵,用驚堂木一拍案,道:“今日諸位來得早呀!”

底下的人都紛紛朝他道:“先生來得遲了!”

卻說這茶館中雖往日都有唱曲兒、說故事的,但是從來沒有人一個人像這位說書人一樣說了一個如此長,如此詳盡,同樣如此真實的故事,這故事受眾廣,引起了大眾的共鳴,這位說書人的學問也好,故而一時之間,倒是有識些字的尊稱他為先生,而普通庶民也跟著有樣學樣,稱起了先生。

這說書人正了正帽子,笑道:“是遲了,當罰!今天,我不講老將軍的傳奇了,今兒,我要講講大家都知道的這四樁祥瑞!”

“好!”

底下呼聲熱烈。

說書人擺好架勢,輕咳一下,開了口:“剛剛聽到有兄台提到七殺破軍貪狼,兄台說得極是,這殺破狼三星古來就是將星,遇帝則權……”

魏楚帶著鬥笠坐在對麵酒樓的二層,開著窗,喝著茶聽著外麵熱鬧的聲響,隱隱約約還能聽到說書人激動處拔高的聲音:“卻說這鳳鳴岐山,那來曆更是不凡,那是要追溯到文王時期!大家都聽說過封神榜吧?”

底下立刻有人高聲應和:“聽過,聽過,薑太公,紂王和狐狸精對不對!”

說書人立刻答:“沒錯,說得就是那個時候。這鳳鳴岐山是誰?那是周文王,文王那是什麼人呀!那就是……”

魏楚聽著底下民眾一聲聲地歡呼,她喝了口水,笑著對對麵的人道:“這人倒是有些能耐,不知馬六是哪裏找來的。”

阮夢婷將茶盞往麵紗裏送:“卻是了得,便是放到我們那裏,也是個玩輿論玩營銷的好手。”

魏楚點頭:“若不是你,我倒確實想不到此事還能這麼做。”

阮夢婷搖搖頭,放下茶盞,對上魏楚的視線,眼神很是真誠:“從前,我從來沒有覺得誰該天生低人一等,近來我才發現,當今的世道,士庶相隔是何等的嚴重。我雖然不是個多有才學的人,但也知道階級固化是社會動蕩的開始,如今,您想要做這樣一件造福萬民的大事,我能為您出力,是我之幸,也當是我為自己曾享受過的那些公平付出努力。”

魏楚歎了口氣:“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我想要看著魏家君臨天下,便是現在,我也說不清更希望做成哪件事。好在,目前而言,這兩件事並不矛盾。”

阮夢婷喝了口茶,很是淡定:“如今的世道與我那時截然不同,您不完全不必為君權擔心,那還早得很。我雖然不懂,但照搬書上言,就是生產力還不夠。”

魏楚哈哈一笑,以茶代酒對著阮夢婷一敬:“君乃天賜之人。如今看來,實非我庇護你,而是你來助我!”

阮夢婷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疤痕,淒然一笑:“不敢當,如果不是遭此大劫,我恐怕還陷在情情愛愛裏。若不是有您在前麵,此事之後,我恐怕也一蹶不振了。若讀了那些書的人是您,也許這天下早就除盡舊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