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畫40(1 / 3)

朱懷鏡送柳秘書長到門口,再回來清掃地上的瓷片。稀裏嘩啦的瓷片聲聽起來居然很爽心,他覺得奇怪。也許是心情不一樣了吧。過後多年,他仍常想起自己打碎這個瓷筒時的感覺,似乎這偶然的舉動具有某種象征意義,標誌著他一個時代的結束。

柳秘書長一時沒有來,他什麼事都做不下去。他想讓自己盡量平靜一點,但仍覺懷揣小鹿。他馬上就要赴新的領導崗位,這事畢竟太重大了,他不可能不激動。人之常情啊!

做不成事,又不能幹坐著。他突然想起曾俚說的公共關係處理軟件,心想那的確是個絕招。他找了個幹淨本子,心裏琢磨著皮市長和其他副市長,柳秘書長和其他副秘書長,在本子上寫著A1、A2、A3、A4……B1、B2、B3、B4……C1、C2、C3、C4……他還沒來得及想到所有關鍵人物,柳秘書長同副秘書長覃原、人事處處長揭世明進來了。朱懷鏡忙同覃原、揭世明握手而笑。覃原是協助副市長司馬天聯係財貿的,今後是朱懷鏡的頂頭上司。朱懷鏡早就想去拜訪覃原的,但文件沒下來,他覺得不方便。

柳秘書長說:“現在就去吧。”

財貿處在同一辦公樓,走過去幾分鍾就到了。處裏的同誌早接到人事處電話通知,已坐在會議室等著了。柳秘書長他們四人一到,財貿處副處長鄧才剛忙站起來迎接,一一握手。

“都在嗎?”柳秘書長坐下來,環視一圈,問道。

鄧才剛就說:“都到了,就五個人。當然加上朱處長,就六位了。”說罷就望著朱懷鏡,客氣地笑笑。朱懷鏡忙拱手,表示了謙虛。

揭世明先說了幾句,覃原接著說,柳秘書長再接著說。這類交接班子的會議,無非是幾句根據組織安排,誰誰任什麼職務的話,不可能有什麼新意。朱懷鏡看上去像在認真聽著柳揭二位講話,心裏卻在琢磨財貿處這些人。他很隨意而又很客氣地望望他們,揣度著他們的心思。盡管同在辦公廳,但機關太大,他平時同這些人幾乎沒有什麼交道。鄧才剛是多年的副處長了,與他共過事的兩位處長現在都是正局級或副局級幹部,他卻仍是副處長。朱懷鏡從知道自己將去財貿處任職那天起,就時常想起鄧才剛這個人。他想自己在財貿處幹得順不順,隻怕還要看鄧才剛是否配合。

柳秘書長說完了,要朱懷鏡再表個態。朱懷鏡知道這是程序,說是要說的,但不必多說。他不了解財貿處的情況,不便說得太多。再說柳秘書長和覃原也沒有時間聽他發表就職演說。

會很快就開完了,柳秘書長同揭世明就告辭,同大家一一握手。朱懷鏡也同大家握了手,很客氣地對鄧才剛說:“老鄧,我今天就請假吧,回那邊清理一下東西,明天正式過來上班吧。”鄧才剛忙擺手道:“您是老一啊,哪有向我請假的道理?”兩人再握一下手,非常客氣。

朱懷鏡回到辦公室,並不想馬上就清理東西。他坐下繼續寫著各類關鍵人物的代號。寫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寫好了。再認真檢查了一遍,把個別漏掉的補上,又斟酌了那些可去可留的人物。覃原被他定為B2,在B級關係中緊排在柳秘書長後麵。這覃原在秘書長中間排位並不是第二位,但在他這個關係譜中應該是第二位。因為覃原是主管財貿處的,這個關係不處理好,他幹得再好也是白幹。最後敲定,共有各個級別應該長期聯係的關鍵人物二十八人。

有些人物雖不應納入名單,卻也應心裏有數。比如宋達清、韓長興這一類的人,當然不用他經常去拜訪,但得同他們保持必要的聯係。有些事情大人物往往還辦不了,隻能勞駕他們這些人幫忙。

明年的工作日誌本早發下來了,朱懷鏡就把哪天要拜訪誰,全用代號記在日誌上。先用鉛筆寫上,再作適當調整。最後認為安排合理了,再用鋼筆填定。

做好這件事,他將日誌本隨意往桌上一丟,又拿起來隨意翻開,就見每隔幾天,就有個日期下麵標有A1或B3或C2之類奇怪的代號。別人看到這些符號,會覺得莫名其妙。他不免有些得意,心想沒有電腦,他照樣可以擁有一個公共關係處理係統。

猛然間覺得這辦公樓靜得出奇。一看手表,原來早下班了。他便將日誌本塞進抽屜,回家去。走在路上,腦子裏就在默念:A1皮市長,B1柳秘書長……

過後幾天,朱懷鏡天天在應酬。先是綜合處歡送他,全處人聚在一起喝了一頓,柳秘書長應邀到場。他同柳秘書長碰著杯,心裏就自然而然想著B1,又想這次活動就衝銷他安排中的一次拜訪吧。什麼代號代表什麼人物,他早已記得滾瓜爛熟了。緊接著就是財貿處歡迎他到任,照例喝了一頓,覃原應邀到場。他當然也就想到這不妨算是拜訪了一次B2吧。不一定每次都由他主動上門拜訪這些人,像這類聚會,也可算作他的公關性“拜訪”,權且稱作準拜訪吧。不過準拜訪不宜太多,次數多了就得打折,就算三次準拜訪折合一次正式拜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