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也不曾提。那時我是真的害怕得緊了……這輩子我沒怕過什麼,骨肉分離也罷,魂飛魄散也罷,我都不怕……唯獨那次我隻以為再也看不見你了,我不斷拿聚散自有定分來勸自己,隻不過這話連我自己都不願信……我又怕親眼看著你消散,又不能不看,每一眼都隻當是最後一眼……微姑你大約是不知道,這世上舍不得你的,除了雲中師叔,還有我……”

哪吒聲音裏竟帶了些哽咽,“微姑,不要當我是小孩子好麼?”

這一番話原本是他為了穩著元微而使的小手段,但說到最後,竟然忍不住真個勾起傷心事來。

當日雲中子找到他,說元微即將遭遇九死一生的大劫,多半躲不過去,元微不走神道,若是不幸身死,定要打散了魂魄,重新轉世。

哪吒當時便如臨頭一棒,頓時懵了,他雖然頑劣,卻也是太乙真人之徒,正經道門出身,自然曉得打散魂魄和元神轉世的區別。雲中子當時已經是大羅金仙,有本事護持徒弟真靈,隻是碰上這樣事,連他也隻能苦笑,“哪吒師侄你也想想,魂魄一入封神榜,便再無成道機會;你和微兒也是少年相識,她可是願意為了安逸而苟活之人麼?縱然一時舍不得這一世許多情份,但終究不是她心中所願。”

最後,雲中子隻說得一句,“你若真心待一個人,便莫要折了縛了她的翅膀,為一時私愛留戀,斷了她前程。”

哪吒隻覺五內俱焚,幾乎是含著淚應了,也正是那時候被這師叔一言挑破,他才恍然發現,原來這許多年,終究有一個人,是不同的。

那不是兄弟袍澤並肩作戰的義無反顧,也不是師門親長再造之恩的萬死難報,隻是有那麼一個人,叫你不得不雙手捧起,顫顫巍巍地放進心裏,從此萬般歡喜隻因此而起,縱有千種悲痛亦不得而終。你心裏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卻不得不清醒地發現,其實做不了什麼;你私心想讓快樂的痕跡充斥在所有相處的時光,最終卻隻能默默接過隻屬於自己的悲痛——那本也不必叫人知道。

誓言裏的天長地久,其實隻是凡人蜉蝣般短暫一生裏想象的美好;而神仙的時間越長,越不得不看清這漫長裏的無常和無奈。

神仙都是極端獨立的個體,道行越深刻,越能意識到這種冰冷的本質,所以,不能深想,不能多求,不能代替……

知君仙骨無寒暑,千載相逢猶旦暮……

忽然,一隻溫軟纖手撫上他的麵頰,揪住狠狠一拽,熟悉的疼痛襲來,哪吒頓時齜牙咧嘴,那些個感傷瞬間撇到了九霄雲外,怒道:“又來了!這次又是為什麼揪我?咦?你不是被我逮住了麼?幾時能動了?”

元微兩隻手捏著他的臉頰,人卻仍然仰臥在哪吒懷裏,笑道:“我看你哭得傷心,好意給你勸解一番……剛才一時不察,著你道兒也罷了,這都半天了,還不能脫身,當你家師姐是泥捏紙糊的?”

哪吒被氣得笑了,正要回嘴,忽然心中一動,察覺出和平時不同來,一時福至心靈,竟不回話,而是低頭輕輕吻在那柔軟溼潤的小嘴上,溫存輾轉,丁香交纏,淺嚐慢咽,憐愛萬般。

元微初時吃了一驚,待要發力推開,卻被哪吒緊緊攬在懷裏,匆忙之間,她一時不察,對方的舌尖已經探入進來,堅決地追尋著。

哪吒的吻如同他這個人,熱烈而執著,幹淨而直接,有進無退,得勢不饒。

她待要發怒,卻又忍不住心軟;待要推拒,氣血卻控製不住地往臉上湧。

要說不知道,是假的;要說毫不動心,也是假的。

哪吒身上的氣息很清透,雖然和常人一般血肉脈息皆有,但不知是蓮花化身的神妙,還是他本人氣質的緣故,總給人一種潔淨無垢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