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1 / 2)

地上,視野開闊,正好與來儀坡遙遙相對,不過地勢略低。

門前一顆百年桃樹,據說還是北人未渡江前,一個求仕不成的南方士人手植的,如今其人已逝,也不知其植樹時的心情,隻有這一棵粗壯桃樹站在山頭,年年對著這寂靜空曠的山林。

時為春日,桃花已落了大半,稀稀落落的嫩綠點綴枝頭,很是亮人的眼睛,看著便如聞清香,賞心悅目。

此刻,樹下並不如以往隻唐眠一人或讀卷或搬椅子曬太陽,小小的空地上,倒聚集了四人。其中兩人時不時踢腿出拳,架勢嚴正,是在習武,而另兩人共覽一書卷,手指時不時指指點點,似在相互討論。

唐眠總算解決完一個問題,抬起頭來伸了個懶腰。

“馬兄,我這樣出拳可以嗎?”朗利低沉的男聲傳來。

唐眠抬眼看去,謝玄便再次演示了一遍自己的拳術。

“不錯。”唐眠誇讚。

在多次自我暗示之後,她終於接受了在他們梁祝馬三人之間,多了一個和他們畫風不同的謝玄,把一個好端端的可以風格輕鬆的傳奇推進了好像很嚴謹的曆史大潮之中。

謝玄不愧是謝家寶樹,不為世俗眼光所羈,世家大族子弟恥於習武,他卻願意為此而甘拜唐眠為師每日清晨吟詠之後,便至唐眠這裏學習武技。唐眠的武技自然是極盡他所能想到的極限的,他便早起走幾裏上上下下的山路,以鍛煉體質。

唐眠弟子不收白不收,正好得了一個極佳的老師,來教她一些基礎之學,毛鄭之儒學,何王之玄學。唐眠的基礎雖不好,但好歹也有許多積累了,有時候觸類旁通,便說起後世才有的程朱理學、陸王心學、勰之《文心》,這些新穎的觀點讓謝玄驚訝了許久——他通常以不置信的眼光看唐眠,實在想不出連論語都背不全的人居然有這樣的才思。

兩人久在一處,各有長短,都頗為受用。祝英台與謝玄交好,發現馬文才在武技方麵確有真才實學,便漸漸消除了對馬文才的誤解,與梁山伯加入了行列。四人常在一起讀書論道,梁祝與謝一同向她學習武技,而唐眠則向這三人討教功課,天氣晴好之日,更是一同去登寶石山看日落,遊湖邊水涘,去靈隱寺與老僧論佛。

所以有時候唐眠看著和謝玄在一起切磋武技的祝英台,再看看認真向自己講解“知其不可而為之”的梁山伯,總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一個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一對傳奇淒戀中的愛侶,和她一個輾轉數世的靈魂,以一種和平安靜的關係結合在一起。這樣平和而豐富的生活,隻怕從前和往後,都再不會有了。

“馬兄,那我的呢?”一聲略帶壓抑的清脆嗓音響起,打斷唐眠的神遊。

祝英台身穿一套簡潔的白襦,褲子是特製的,袖口也是特意縫短,依稀顯露出窈窕的身材來。她滿臉汗水,臉蛋紅撲撲的,眼睛有神,更顯生動。

唐眠視線餘光瞥到身旁的梁山伯處,發現他明顯地愣了愣,耳朵根有點紅。

祝英台在唐眠麵前打了一套簡單的拳法,這套雖基礎拳法,她學習的時間不長,現在卻已是有板有眼,可見也是每日練習從不懈怠。

“很不錯。”唐眠發自真心讚歎,嘴邊也泛起笑容。

印象裏的祝英台女扮男裝出門讀書,沒聽得書讀得如何,卻找了個如意郎君,貼在她身上的標簽,並不是什麼才女,而是衝破封建社會的桎梏啊,勇於為真愛獻出生命矢誌不渝啊之類的,未免單薄平麵。然而眼前的這個祝英台卻是生動的,原先唐眠看祝英台牙尖嘴利,喜歡逞口舌之快,以為畢竟是女子,有著一些愛胡攪蠻纏的嬌俏天性,但後來相處得久了,便發現她的才學確實不錯,甚至與謝玄梁山伯辯難也從不落下風,她對對她有救命之恩的謝玄顯出小女兒心態,但卻並沒有為了這種好感就頭腦發熱,依舊理智而聰慧。她跟隨謝玄一起修習武技,並非隻為跟從謝玄,而是真心對武技有好感,不然一個女子是決不會付出這樣大的努力的。

其實唐眠不知道祝英台也暗暗地對她改觀了。

祝英台原先最受不了馬文才無無德還附庸風雅,但再見卻發現他也是有真才實學的。人有此誌,亦可有彼誌,有此才,亦可有彼才,她以前就知道並非每個人都適合讀書,馬文才不過是懶散些,無賴些,讀書不用功些,性格卻並不壞,武技更是突出,重要的是值得信賴,相處地越久,便越覺得她和山伯、虞樹一般,都是她這一生不願離棄的良友——

良友。每每想到這一點,祝英台便隻有苦笑。她上月剛生日,如今已年滿十六,昨日收到家書,父親和母親已經急急催促她回上虞。半年前她出來之時,也是受了極大的壓力,她與父母約定,最長不過一年。

女孩子在外,終究障礙重重,一旦被發現,更是與名聲有違,還要累及家族,是以不到一年,他父母已是催促得緊了。

這時候人的平均壽命普遍很短,過了五十便已算是長壽,所以對於婚姻之事,也是早早操辦,一般男子十五歲女子十三歲,族裏便要開始為他們議婚了。

上虞祝氏,雖不似會稽四姓一般顯赫,然而在上虞也已算得上是一二等的士族了。祝英台知道自己的未來想必也不過如族裏幾個姐姐一般,是與哪個自己也不甚熟悉的高門大族的子弟通婚,然而在深閨度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