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他在等一個證明“絕對不會”這四個字存在的人(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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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多晴在飛機上一直閉著眼睛睡覺,不過空姐的送餐車推過來時,她閉著眼睛伸手去接,倒是把那妝容精致的美女嚇了一跳。不同於編輯部的其他興高采烈的女人,她的情緒有點低落。她也有心情低落的時候,付雲傾借著筆記本上的反光的保護膜看她閉著眼睛把飛機餐裝進包裏。

林嘉也很奇怪:“紀多晴病了嗎?”

他說:“大概是累了吧。”

原來她也是會累的。

多晴是覺得很累,當她去排練看見她的位置上坐著別的人時,她突然就覺得很累。也覺得很難堪。洛洛愧疚地低著頭,何夕則坦然地把她請出排練室。何夕學長還是那個跟她一臉誠摯地說邀請的何夕學長,她知道,他一直沒變。

可是到底是什麼變了?

唯一變的就是被邀請時,她不喜歡他,而現在她喜歡他。

“紀多晴,是我錯了,你根本不適合這個樂隊。”

她把手放在口袋裏,微微笑:“如果是因為我耽誤樂隊演出的原因……”

他搖了搖頭。

多晴閉上嘴巴,專心看他胸前的鉚釘紐扣。

“我聽洛洛說,你當初學鼓是因為你媽媽看見電視上女孩子打鼓很帥,所以覺得女兒會打鼓的話也會很帥,你才去學的。我真懷疑你這麼孝順乖巧,你的媽媽真不是真的會開心。你並不是真正的喜歡音樂,不是喜歡樂隊。可是你做得很好,簡直太好了,你很聰明。你聰明到連喜歡一個人保持怎麼樣的距離都剛剛好。你不覺得這樣很可怕嗎,完全把自己的本性抹殺那麼清醒的活著,不像一個風華正茂的女孩,而是一個活了幾百年的吸血鬼。”

多晴幹脆數他皮衣上的鉚釘,一個,兩個,三個……好多的鉚釘。

“多晴,我是喜歡過你的。”何夕低下頭,把右手覆蓋在她的頭頂,“可是我沒辦法繼續喜歡你,因為我有種感覺,即使某天我變得非常喜歡你,你也非常喜歡我,隻要你在意的人讓你離開我,你就會毫不猶豫的笑著離開的。而且離開我,你一樣可以過得很好,可以很容易的喜歡上別的人。”

她知道他說得很對,就像在複製她內心的獨白那樣,原來何夕一直都是在悄悄看著她的。並不是像他以為的毫無察覺無動於衷。

“所以你離開,對我們樂隊也是好的,對你也是好的。”

她搖搖頭,她隻知道她出局了,被拋棄了,有什麼好呢?

為什麼人拋棄別人的理由都是如出一轍?

“紀多晴,你需要好好談一場戀愛,遇見一個讓你頭腦發昏不顧一切的人,不過,就怕你遇見了看不到。”

她的視力是不好,不過她有帶眼鏡。

不是她找不到,隻是她不想找而已,而且,跟他很容易喜歡上別人,所以找一個母親喜歡的有什麼不好呢?

簡直是最完美的結果。

多晴揉了揉太陽穴,有隻手探到她的額頭上。

她睜開眼看見付雲傾收回手:“沒發燒,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是有點困。”

他也不點破她:“到了酒店再睡。”

雖然付雲傾在東京有房產,林嘉還有很多私交很好的朋友。他拒絕朋友的邀請集體住酒店。分配房間時,其他兩個女編輯,年長些的叫阿瓷,工齡隻有一年的馮西。她們倆私下很能聊得來便自動組合開房。包括付雲傾在內的三個漫畫家都是每人一間,剩下的也隻能是紀多晴和蕭漫拚屋。

多晴也真是累了,反正她和那倆女編輯都不熟,跟誰在一起也都沒差別。

在東京落腳的首頓晚飯,阿瓷提議去居酒屋吃點不同與國內的精致日式料理店。阿瓷算是個美食家,年紀輕輕就結了婚,還有個兩歲的女兒。每年都要抽出半個月時間喝老公去旅行吃美食,還出了一本關於各國美食的書,聽說賣的不錯,還上過暢銷榜。

經過當地人的介紹,他們在一條不起眼的巷子找到掛著紅燈籠的梅澤家。

多晴對於美食沒研究,烤雞,炸天婦羅她都一口沒動,隻吃了些放在她麵前的壽司。桌上的都是社裏相處了很久的熟人,隻有她是新人。蕭漫不停地說著場麵話,然後不停地敬酒。她做人八麵玲瓏,連多晴都不落下。

“多晴,以後大家一起共事,以前有得罪的地方你多擔待,以前社裏的實習生都要做那些事,我可沒有針對你喲。以後雲傾你就多費心,有你這麼好的助理,我的工作也好做。這杯算我謝你的。”

這番話說得體麵,既誇讚了多晴能幹,又把自己洗得一幹二淨無比大度。多晴也沒多廢話舉杯就喝。酒喝下去,好像感情也升溫了,蕭漫立刻嘻嘻哈哈地說:“多晴真痛快啊,剛才看你隻吃壽司,難道是這壽司做得格外好吃?”

多晴搖搖頭:“還好,沒味道。”

阿瓷頗不讚同:“不會啊,味道很不錯啊,你多沾點芥末和醬油嘛。”

多晴撓了撓,放下筷子聽他們說一些行業裏的八卦,聽得津津有味。林嘉說到另一個社那個不擇手段的總編時,拍著大腿一副潑婦罵街的架勢。店裏的客人若不是看見其他人都在笑得花枝亂顫,怕是早以為那幾個中國人一言不合快要打起來。

2

關於什麼國際交流其實很是非常輕鬆愉快的事情,真正手忙腳亂的,也隻有主辦方而已。

接下來的行程很鬆散,多晴本以為跟著過來會有很多工作做,卻發現她完全插不上手。看來這一趟出行的確是社裏的編輯們都想爭取的福利,她跟著拍拍照,吃吃美食,時間過得很快。

多晴不跟蕭漫他們一樣喜歡買東西,最近天氣不好,她便憋在酒店裏睡覺。這天睡得迷糊突然聽見門外傳來吵鬧聲,門虛掩著,好像是蕭漫在哭。

外麵天已經黑透,她怕蕭漫是不是遇見半夜喝醉酒的醉鬼,在桌上隨手抱住一本大辭典躡手躡腳地出門。猛然看見的一幕讓她吃驚不少,蕭漫正踮著腳摟著一個男人的脖子接吻。那個男人被她壓在牆上,拉下脖子,兩條手臂卻是閑閑地垂在兩邊看好戲似的。

噢,看這個會長針眼,她正要悄悄回屋睡覺,狗血劇的男主角已經看見了她。她被瞪得一怔,手中的辭典“啪”地一聲掉在地上,蕭漫滿臉淚痕地轉過頭來。

“對不起,你們繼續。”她撓撓頭。

蕭漫卻是被撞破羞得不行,轉身飛奔回屋,把狗血言情劇女主角的戲碼演了個十足。多晴的腦子有點轉不太過來,蕭漫進門時受辱般地把門給甩上,此刻穿著睡衣蓬頭垢麵站在門外的紀多晴真有種學漫畫裏被父母趕出大門的小孩那樣拍門大哭的衝動。

剛剛熱吻過的男人還靠在牆上,兩隻胳膊抱在胸前淡淡打量著她。

兩個人單獨在一起不是一次兩次,也許是因為深夜,她穿著單薄的睡衣,走廊裏有點冷。他的眼神又過朦朧,朦朧到溫柔,溫柔到放肆,放肆到撩人。就那麼不說話地看著她,帶著若有似無輕佻地笑意斜睨著她。

多晴被看得發毛,覺得像被獵人的槍瞄準,隻能束手就擒的份兒。

終究是獸類的習性,嗅到異樣的氣息也是會怕的。

她決定投降,向他走兩步才聞到酒氣,越近越強烈。她這才猛然猜測出他異樣的原因。那麼剛才也是被蕭漫強吻,怪不得她羞憤而跑。嚇,現在的女人地位果然不同往日,別說半邊天,烏雲蓋頂的事都能幹得出來。

“付老師?”

“嗯。”

“我送你回房間。”

他又嗯了一聲,擁有清醒無比的外表和爛醉如泥的大腦。多晴扶住他,就感覺到他半邊的身子的重量都落在她的肩上。多晴一瞬間覺得自己在拖著被自己灌醉的狗熊在前行,像個女超人。

她把他拖到樓上的房間,跪在地上任勞任怨地幫他脫鞋子,又挽起袖子幫他脫外套。她累得出了一身汗,付雲傾額頭不知為什麼也是汗津津的,她伸手去擦,他本來朦朧的眼神卻有了焦距,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腕。

“別碰我……”

她被嚇得驚叫一聲,連滾帶爬地跌下床,腦袋磕在床腳,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傻傻地望著前方,眼神卻是茫然的。付雲傾這才意識到自己嚇到她,頓時心裏貓撓似的抽了一下,把她扯起來檢查有沒有撞壞。

她看著他,有點回不過神。

“多晴,多晴……”

現在是付雲傾,不是別人。她一下頹下來,那一瞬間,她以為他是紀多瀾,那種聲色俱厲的拒絕,像看最恨的人一樣的拒絕。在這陌生的時間和國度,怎麼會有紀多瀾,她怎麼會在刹那間將這個氣質迥然不同的男人當成哥哥?

“多晴,跟我說話,哪裏難受?”

多晴突然撲到他身上,付雲傾躲閃不及,又怕她再撞倒,抱著她仰麵倒在地毯上。他再叫她,她也是緊閉著嘴巴,隻是死死地抱著他。付雲傾從未被這種手腳並用攀著過的經曆,不知道她發什麼狠。

她很不安,強烈的不安,想怕被拋棄似的。

付雲傾的心一下子就軟了,慢慢抱住她,想到剛才拒絕的原因不自覺地自嘲地笑了。他抗拒有任何人接近她,尤其是女人摸他的額頭。因為他小時候身體不好,母親總是習慣性的摸他的額頭。

也許是因為晚上真的喝了太多,他不知不覺睡著了,醒來時紀多晴還在他的懷裏。

兩個人竟在地板上躺了一夜。

他摸了摸她的額頭,還好沒發燒。

他把她叫起來,她坐在床邊發了半天的愣,付雲傾擰了濕毛巾幫她擦了臉。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無比的曖昧又默契。隻是他們誰都沒有發覺。

3

紀多晴某天一大早披著付雲傾的衣服穿過走廊被出門吃早飯的馮西撞見,而且室友蕭漫證實她徹夜未歸後,不到兩個小時,整個隔著一片海洋海棠社摔桌子砸板凳地沸騰了。

而知道部分真相的始作俑者蕭漫,卻未對此事發表任何澄清。昨晚確實是她借酒行凶敗露後逃匿,她才沒膽子講出來,因為付雲傾跟她說,別白費力氣了。

這是留在東京的最後一天的購物時間,第二天一大早就要驅車去京都。

多晴隻聽得懂日語裏簡單的問候,想著給母親和哥哥帶點禮物,還有同學拜托帶的藥妝,便亦步亦趨地跟著蕭漫她們。付雲傾和林嘉他們被當地的朋友扯著去喝酒,一直喝到晚上八點多才回到酒店。

沒想到女人買起東西來那麼恐怖,竟然買了一整天,大包小包抗在肩膀,比他們回來得還晚。幾個女人唧唧喳喳地討論著戰利品,林嘉在人群裏找了一圈問:“狼崽子呢?”

蕭漫有點吃驚:“啊,我們在商場走散了,她還沒回來嗎?”

林嘉也覺得事情嚴重起來:“快點打她的電話。”

蕭漫結結巴巴的:“……我的手機欠費,拿她的手機打電話後忘記還給她。”說完聲音又大了一些,“她那麼大個人了,連酒店的名字總知道吧,打車就可以回來啊,難道真能丟了?”

付雲傾還沒聽完,轉身就往門外走。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必須快點找到她。

而且,他有種強烈的感覺知道她在哪裏。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確定,大概是因為她雖然聰明卻是個死心眼。她在這方麵的單純執拗就像那些被主人丟在街邊的流浪狗沒什麼兩樣。所以毫無意外的,他看見商場門口的蛋糕店櫥窗門口找到她。她像是站累了蹲那裏躲雨。蹲累了就再站一會兒,沒有左顧右盼,隻是很認真地站著,連一點不耐煩的神色都沒有。

付雲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走到她麵前,等她慢慢抬起頭一寸寸地把目光尋到他的臉上。她凍透了,身體微微瑟縮著,卻立刻興高采烈起來。

就像流浪狗等到主人良心發現回來找它,它還是搖著尾巴迎上去,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富有的狗。

當然這個比喻很不合適。

回到酒店裏蕭漫百般道歉,低眉順眼的愧疚讓人無法責備。不過紀多晴心裏很清楚,她是故意的,她明明是去了個廁所,回來她就不見了,還帶走了她的行動電話。沒有這樣的巧合的,她知道,付雲傾也知道。

“是你連累的我,蕭漫喜歡你,所以這麼對我。”

“你要把她做的髒事扣在我頭上?”付雲傾挑眉,“別忘了是我把你撿回來的。”

“哈哈,是啊,我就知道你能找到我的。”她很得意,“我就是知道。”

付雲傾拉長了調子,懶洋洋的:“哦?”

“因為……”多晴歪頭看著她,笑盈盈的眼,粉嘟嘟的唇,“因為我們都是一樣的,我們最擅長的就是,等。”

等,他一震,心裏像是被熱油潑開,沸騰起來。

他等的是什麼。

而她又是在等什麼?

他在等一個證明“絕對不會”這四個字存在的人。

而她也在等一個證明“絕對不會”這四個字存在的人。

紀多晴望進他的眼睛,去掉了偽裝的溫柔,隻剩下蕩漾著波光的一雙澄澈如水的眼睛。他真美,橘色的燈光將他的側臉都修成油畫裏美麗的剪影。他蕩漾地望著她,像在引誘她做些什麼驚世駭俗的壞事似的。

多晴下意識地收回目光,這個人果然是太危險了,要離他遠一點才好。

幸好接下來的幾天都十分的順利愉快。

林嘉經朋友的邀請去了他們在京都開的民宿,是傳統的日式庭院,架著花藤,又是紅楓正豔的季節,倒是非常的舒適。

經過上次的走失事件,付雲傾一天到晚地把紀多晴栓在身邊。這種形影不離隔著網線傳到編輯部那邊又被傳得麵目全非。不過兩位當事人絲毫不在意這件事情,他跟林嘉在娛樂區打乒乓球,她就套著浴衣坐一邊打盹。

連林嘉都覺得付雲傾對這孩子好過頭了,開玩笑似的嚷著:“不知道的以為你們真的是在熱戀呢。”

他一本正經地說:“我隻是討厭發生不好的事情而已。”

林嘉感歎:“你總能將善良和邪惡發揮到兩個極致。”

有嗎,付雲傾覺得林嘉把他想得太高尚了,他也隻是比較隨性而已,心裏想的什麼就怎麼做。兩個人打了幾圈乒乓球,發現原本坐在窗口椅子上的多晴不知道去了哪裏。他起身去找,在院子裏的花棚下看見她正和二樓的住客一個從台灣來的女孩喝茶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