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當你想到一個人會餓,怎麼都吃不飽,那就是愛情了(1 / 3)

1

有時候生活跟夢境交替,倒不知道哪一樣是真的。

剛剛還想著的人,突然就在眼前,她有點措手不及,傻傻地擋在門口。

他笑了:“不方便嗎?”

他知道自己的微笑多迷人,沒有人能夠真正拒絕這樣他。

多晴閃開讓他進來,而後機械地關門,看他把行李放在門口,從裏麵拿出白色的家居服。他當著她的麵脫衣服,外套,毛衣,接著是內衣,他幾近赤裸地在她麵前,然後坦然到無恥地拿著家居服進了浴室。

而至始至終他表現得像個尊貴的主人,反而讓她拘謹地退到一邊。

等多晴回過神,他已經洗好澡換了幹淨的衣服出來,頭發上滴著水,新鮮又精神。

他一邊擦頭發一邊問:“吃過晚飯了嗎?唔,看起來還沒吃……冰箱裏應該有速凍水餃吧?”

說完不等她說話打開冰箱,從下層取出一袋水餃,在玄關後麵的簡易廚房裏燒水,下餃子,完全不像第一次光臨。這種熟練倒讓多晴發怵,分辨不出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整個屋子都是他的家具,民族風的紅色大沙發,書櫃,甚至連陽台上脫了色的藤椅都是從他家裏搬過來的。

不對,應該說都是她撿回來的,整個屋子裏都是他不要的東西。

連同她都是。

“給你盛了十二個。”

他把盤子放在茶幾上,盤腿坐在地板上,拿起遙控調到中央一台,正播放著春節聯歡晚會。還是那些熟悉的主持人,熟悉的演員,換湯不換藥的節目,如出一轍的笑料,還有坐在電視機前相同的兩個人。

多晴乖乖把餃子吃了,十二個果然是她的極限,他也是記得的。

他眼睛盯著電視屏幕:“把盤子收到廚房,待會兒我去洗。”

她沒動:“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下了飛機就過來了。”

“你怎麼知道這裏,你來這裏幹什麼?”

“我的家具都在這裏,我家都是空的,你讓我去哪裏?”

“這些都是你不要的。”

“現在我又想要了。”他淡淡看著她,“不行嗎,我後悔了不行嗎?”

因為他想要了,後悔了,所以又回來了。

“行啊。”然後她用力抱住沙發角,認真又凶狠地說,“不過,你以為你後悔了就可以要回去嗎?休想!我的東西我不願意給誰都別想拿回去!”

“你要這些幹什麼呢?”

“我……我省錢!”

“那我給你買一套好不好?”

“我幹嘛要你給我買東西,你是我什麼人。”多晴把他當階級敵人,“有那些錢你給自己買一套多好?”

付雲傾幽幽看了她半晌,手指在沙發上摩挲:“不一樣的,我的第一次可是在這個沙發上失去的。”

多晴恨恨的:“我也是啊。”

他的笑意越來越深,眼睛裏的水都要溢出來似的。傳說中的勾魂豔鬼也無非是他這種樣子。可是越是這樣多晴的腦袋越清醒,知道再這樣下去,又要被他牽著鼻子走了。她用抱枕丟他:“你明天就走。”

他接住枕頭抱在懷裏:“我以為你現在就要趕我。”

多晴抱著膝蓋,屋子裏隻有京戲的唱腔回蕩。

半晌,他聽見她說:“隻有今天不會趕你,因為你沒地方去。”

無論過了多久,她的心裏還是有的他的,關於他的一切,她也都是記得的。他記得那天自己找了搬家公司,在飛機上就後悔了。等下了飛機,他心急火燎地給那個工頭打電話,卻聽那個工頭說,東西都被一位姓紀的小姐搬走了。

然後在東京的家門口看見紀多晴,他的心情無比複雜,隻是一時間,他看不清渾濁的水麵下的雀躍的欣喜。她是為了簽約的事情來的,至始至終都不是因為想念他,或者想見她一麵。他真的氣得發昏,因為她的沒心沒肺。

她沒有他也是可以的,還是可以過得很好,可以幸福。

而他寧願她痛苦,也不願她看見自己還能帶著驚喜的笑容上來打招呼。

好吧,他不得不承認,他回來,像個強盜一樣闖進她的小公寓,惹得她炸毛,隻為了確認他在她心裏還有個位置。而如今她坐在他旁邊劈裏啪啦地磕瓜子,就算是無聊的歌舞也能看得很認真,會因為俗套的笑料而笑個不行。

他覺得一切塵埃落定,一眨眼就是一生也不錯。

“我以為你會在家的。”

“……我哥去他爸家了。”

“那你媽呢?”

多晴劈裏啪啦地磕了半晌瓜子,伸手指著牆上:“我媽在那裏啊。”

他愣住了,相框裏是很年輕美貌的女子,是紀媽媽年輕時候的模樣,但是相片是黑白的,她笑得端莊優雅。

是遺像。

“什麼時候……”

多晴猶豫了一下:“四年前,是胃癌,去得很快,也沒什麼痛苦。”

他離開前不久,還去她家裏吃過一次飯,是紀媽媽邀請的。他記得紀媽媽很愛笑,跟保姆阿姨一起把他圍在中間問東問西,碎碎叨叨,多晴則在一邊悄悄翻白眼。現在想起來,他也隻見過紀媽媽一次而已,三個小時,大多數是在講多晴小時候的事。

那就是他們分手不久後的事情。

他訕訕地不知怎麼開口,最後說:“對不起。”

“沒關係。”多晴說,“人總是要死的。”

2

林嘉一大早就聽見門鈴響,開門看見是付雲傾正要劈頭大罵。卻見他滿臉的陰翳,像是剛殺完人似的,氣都消了,摔摔打打地讓他進門。

“你怎麼回事,不是簽到其他社裏了,怎麼都找不到人,現在又來幹什麼?”

付雲傾燃了一根煙:“我找你問點事。”

“也要看大爺我有沒有心情說。”

“關於多晴的。”

林嘉瞪著他,忍無可忍:“付雲傾,我這麼多年都白認識你了,她得罪你了,你有完沒完?”

“她媽媽去世,什麼時候的事?”

“你剛走不久。”林嘉冷笑,“你準備出去進修時,她媽媽就查出癌症,這也是後來我才知道的。”

付雲傾沉默了一下,又點燃一支煙。

原來是那段時間,可是每次見她,她都像往常那樣沒心沒肺地笑。連同他的書房都是她整理好的。她笑著說,對你好些,讓你留點念想,會想著早些回來。他記得自己當時跟她幹巴巴地說謝謝,心裏為她的大度而氣悶。

見他沉默,林嘉不解氣,也口無遮攔起來:“那時候你走得多輕鬆,倒真把她當成鐵打的人,丟下就走了。你走後她倒也沒什麼,照樣上班下班,看起來也沒什麼兩樣。甚至她母親去世,她也隻請了一天假去墓園。我準她假休息,她反而來安慰我說,你別想太多,我媽臨走時說,少了誰也要過日子,難過和開心都是一天,要不然怎麼樣,還不是得好好活著。那樣堅韌的用力去過生活的孩子,怎麼都會幸福的,你現在又來問這些做什麼?”

林嘉從小就有正義感,人雖然看起來隨便,對感情倒是比誰都認真。

當時他愛的女人離開他嫁給其他人,付雲傾沒少對他冷嘲熱諷,女人都是朝三暮四的,靠不住。

其實現在看起來靠不住的是他。

因為怕被拋棄而拋棄別人的他,不管初衷如何,都是林嘉最討厭的男人類型。現在回頭的他,本來氣勢洶洶的以為當時沒有留住自己的她也是有錯的。現在看來,因為害怕受傷害,而沒有給她一點信心的自己才是最惡劣的。

那時他沒有雪中送炭,而選擇了雪上加霜。

所以現在的他已經沒有顏麵去重新打擾她的生活。

他說:“我昨天晚上跟她在一起。”

林嘉的眼睛越瞪越大。

付雲傾笑了:“你別急,我以後不會再找她了。”

林嘉愣了一下:“這又是什麼意思?”

“那麼堅韌的用力去生活的孩子,不跟我這種人在一起,反而會更幸福吧。”付雲傾攤開手,“如果你不說,我都不知道我是這樣惡劣的人,什麼都是一廂情願的,哪能有臉再跟她談感情。”

他頓了頓,又笑了,“這樣的結局也好,等她結婚你幫我捎個紅包給她吧。”

林嘉認識他這麼久,少見他如此溫順服軟,一席話說得穩妥,仔細聽來卻像在訣別似的。他不知怎的有點心慌意亂,見他站起來,忙擋在麵前:“你這是要去哪裏?”

“我家的家具都丟了,不趕快去買一套沒辦法住。”

“你不回東京了?”

“上次回東京是去處理點事情的,原本也是不回去了。”

再跟林嘉糾纏下去又是沒完沒了,他也沒有再說下去的興致,借了他的車直奔家具商城。付雲傾對牌子沒什麼講究,偏好又大又軟的沙發。在門店逛了一圈,買下了人家做樣品的一套布藝沙發,質地很好的深藍色,擺在客廳裏沉靜又大方,像淹沒了一半的海洋。

晚上躺在沙發上睡,身體陷入軟綿綿的沙發裏,用影碟機放著《千與千尋》。

記得跟紀多晴看的最後一部片子,隻是那天他睜著眼睛什麼都沒看進去,滿腦子都想著怎麼開口跟她說進修的事情。

如今是他一個人看,身邊少了一個特別的存在。

也許少一個人也沒什麼的,畢竟紀多晴可以一個人活得那麼漂亮,而他四年來也是一個人。他突然想到紀多晴說過的一句話,她說,每個人都是一條直線,在這條直線延伸的時候,總要跟不同的直接交集,但是交集後總要奔赴各自的人生。

她說,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完全平行的兩條線的。

因為總有一個人會比另一人早死一點,然後兩條線交叉,一個人再往前走。

她還說,雲傾,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跟你媽媽一樣,起碼我不是,你相信嗎?她說,你不相信就算了。

他不相信,所以她就算了。

原來這句話就是他們故事的全部。

3

過了年很快就是三月,一年一度的書會在青島舉行。

對於這次書會社裏很重視,因為去年付雲傾被輝月社挖走後,先後又有兩個漫畫家被輝月社挖走。海棠社作為行業的龍頭,在業內的口碑頓時弱下去。俗話說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輝月社如今的確有勢不可擋的趨勢。

年後社裏開總會,蕭漫倒是推得幹淨,但總要有人擔著,紀多晴被上頭罵的很慘,要不是林嘉頂著,基本上鬧個引咎辭職也是有可能的。最後的處理結果是取消原本四月份的休假還有年終獎金。

書會前輝月社將付雲傾到現場簽售的新聞鋪得人盡皆知。因為海棠社與付雲傾的連載合約還有效,所以他也會去海棠社的展位上助陣。到時應該不少人趁這個機會來看海棠社的笑話,多晴知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書會的前兩天海棠社的發行總監,兩個主編帶了幾個漫畫家還有助理,浩浩蕩蕩地去布置展廳。每次書會都要安排一兩場簽售,今年也不例外,安排的是白薯,其他人友情助陣。

白薯是近幾年迅速躥紅的新人,畫風唯美活潑,頗受高中生的喜歡。四年前多晴遇見他時,他還是個雜誌的插畫師。因為喜歡一部古風的作品,一邊畫一邊在網上連載,被多晴看上在雜誌連載,接著出單行本,事業發展得順風順水。

這是他的第一場簽售會,簽售當天,他在衛生間一個人關了半晌,多晴擔心他死在裏麵,正要敲門,卻見他衝出來,臉兒白生生的,都不用撲粉。

他一把抱住多晴,死死地抱了一會兒:“狼編,我昨天晚上做噩夢,我自己坐在簽售台上,一大群人圍著我看笑話,沒有一個人找我來簽名。”

多晴拍拍他的背:“你放心,我花錢找了一堆人偽裝粉絲來裝門麵,就算一個粉絲也沒有,那氣勢也能嚇死人。”

白薯感動得眼淚汪汪的:“小狼寶貝,還是你對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