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愛情最初的模樣(3 / 3)

“……一塊巧克力。”多晴表示異常的悔恨加沉痛,“我吃完以後,何明若小朋友的爹才跟我說,那是他兒子今天特意去挑的聘禮!何狐狸太奸詐了!”

付雲傾一點都不同情她,反而露出個不明所以的笑容。

“這個簡單,誰吃了誰嫁啊。”

“……”

“紀多晴你去哪裏?”

“我去當何狐狸的二姨太!”

還沒走兩步,已經被抓住衣領往後扯。他們今天出來是買禮物,這個時間正是櫻花的花季,他們打算去日本度假。那邊有個朋友癡迷中國的國粹,拜托他們買一套京劇臉譜。買完以後,他們趕去紀家,還買了紀爸爸剛迷戀上不久的……榴蓮。

付今言已經一歲多了,幾乎一半時間都長在紀家。上了年紀的人就喜歡熱鬧,孩子又討人喜歡。紀家二老就當多了個女兒,多了個外甥。他們老了,隻想享受天倫之樂,已經管不了那麼多。而且孩子從小就乖巧可愛,嘴巴也甜,姥姥姥爺地叫,叫得嚴肅慣了的紀爸爸眼角眉梢都是疼愛。

在外人孩子根本就是付雲傾的縮小版,每個人見了都覺得這孩子跟紀多晴沒有半毛錢的關係。連社裏那群嘰嘰喳喳的女人也這麼認為,於是從此紀多晴破罐子破摔地見了人就說:其實我兒子是他爸爸生的!

人還沒進門,榴蓮的味道已經飄進屋。

遠遠就聽見紀多瀾無可奈何地吼:“紀多晴,你滾出去,又買這生化武器回來!”

“狗鼻子!”紀爸爸迎出來:“你爸就好這口生化武器。”

付今言甩著肉乎乎的小腳跑出來,張開胳膊,甜甜地喊:“爸爸抱。”

付雲傾抱起兒子,在紀多晴嫉妒的眼神中走進屋。要說爭寵,紀多晴從都爭不過他。今天是周末,祝平安拖家帶口習慣性來蹭飯。祝平安端著菜從廚房裏出來:“多晴,我聽阿姨說,你們要去度假,什麼時候走?”

“周三走,周二是李烏鴉的訂婚宴,我要是不去她會殺了我。”

“沒關係吧,她去年訂了兩回,這回又是匆匆忙忙,真懸。”

“……她說這個是命中注定的丈夫。”

祝平安露出無語的眼神:“上一個她也這麼說的,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那男的竟有老婆,還沒離成呢,在分家產。她的那些經曆,都夠寫一本二萬五千裏長征之女人出嫁篇了。狗血啊狗血。”

多晴也跟著感歎:“世事弄人啊弄人。”

感歎完回去找兒子,結果付今言小朋友伸出白嫩嫩的小巴掌,眨著水汪汪的眼睛縮在舅舅懷裏:“臭媽媽……”她憤憤然:“臭兒子!”罵完才看見手裏拿著的榴蓮,大有毒害祖國未來花朵的嫌疑。同道中人的紀爸爸和景信在下象棋,戰場上充斥著一股莫名的榴蓮臭。多晴一眼就看見景信襯衫裏掉出一塊水晶吊墜,有耳朵有尾巴分外眼熟。

“景信,你花兩千買一塊石頭?”

“你不知道嗎?最近宅男最愛就是這款狼小狼萌娘水晶,多晴,你很紅。”景信懶洋洋地抬頭,他以前可是職業宅男,“……將軍!”

多晴覺得緊緊團結在自己周圍的,都不是正常的人。在紀家吃飯每次都像在解放初期的農民公社大食堂,又吵又鬧。吃過飯阿姨跟祝平安收拾。她跟紀爸爸吃榴蓮,被大夥同仇敵愾地趕到陽台上。

陽台上都是榴蓮的氣味,還有午後特別慵懶的陽光,小區裏綠化帶的樹都開花了,潔白的,火紅的,淡粉的。

在多晴的下意識裏,她有點懼怕一切被稱之為父親的男人,那種威嚴讓她覺得緊張。而現在紀爸爸老了,她更不知道說什麼,隻是陌生。先前的欺騙什麼的,他都寬容,用一個作為父親的心扉。多晴覺得他才是真正的父親,慈愛的,嚴肅的,偉岸的,可以依靠的。但是他一直不是她的父親。

他屬於紀多瀾和紀素素的父親,她隻是個外人,在他們的生命力扮演過不怎麼光明的角色。可是這樣跟他坐在落地玻璃前,沐浴著暖洋洋的太陽,也覺得很滿足。

紀爸爸突然笑了:“跟多瀾比起來,你才更像我的孩子,連口味都相同。”

兩個人坐在一起吃榴蓮,被一起趕出來,確實有點落難父女的味道。多晴也跟著嘿嘿笑,嘴裏的榴蓮真是甜啊,她最喜歡吃甜食。

“既然出去度假,就多玩些日子,小言很乖,你不用擔心他,他現在很粘他舅舅,你阿姨也把他養得壯壯的。過些日子素素也回來了,那丫頭跟你這麼不對盤,可是卻那麼喜歡小言,你說這不是緣分嗎?記得當時你媽媽要你跟多瀾一起姓紀,我還不高興來著。現在看你天生就該是紀家的人,可能當時也是投錯了胎呢!”

多晴眼睛一熱,這陽光真是暖得刺眼啊。

紀爸爸從來沒跟她說過這些,或許他們很少有這種單獨坐在一起看風景的機會。而他也需要漸漸的看清楚,當年那個全身是傷,一言不發卻從不怯懦的孩子,是多麼好的一個孩子——雖然過了太久,但是幸好還不晚。

“我覺得媽媽也是這麼認為吧,我就應該是她的女兒,所以她一定要把我養大。”

“是啊,你媽媽當時像著魔一樣,現在我懂了。”

隻是媽媽已經不在了。多晴歎口氣子欲養而親不待,輕飄飄的一句,也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懂得的沉重。

“多晴,有件事你不需要一直有愧疚感。我跟你媽媽分開,其實不是你的原因。你媽媽是個好女人,正直又善良,可是我對她沒有感情。那時也隻是找一個理由名正言順地離開她而已,而你就是那個理由。”紀爸爸苦笑,“現在輪到我愧疚了,人在犯錯的時候總是不知道自己在犯錯,錯了以後才後悔,人為什麼總是要這樣呢?我常常想,要是能重新過一遍就好了,那樣是不是——嗬嗬,其實即使重來一遍,不犯同樣的錯誤,還是會犯其他的錯誤的。無法彌補的錯誤,就讓它錯下去吧,人哪有不犯錯的。對對錯錯磕磕絆絆的才是人生吧。”

4

東京上野公園。因為是櫻花盛放的季節,到處都是賞櫻的人。穿著校服的女學生,公司裏來聚餐的穿得一板一眼的白領,全家老小出來遊玩。隨處能見穿著和服邁著小碎步的女人。偶爾還能看見大張旗鼓來拍宣傳片的藝伎。

多晴覺得那又高又厚能當凶器的鞋子和那臉上資源豐富的白粉,就覺得這個職業的確是天賦異稟。

昨夜付雲傾做好了壽司,來給她當點心。多晴對這種類似於野炊的活動有著巨大的熱情。早早的就去公園,在稍微幽靜的又開得很美的櫻花下坐好。

付雲傾瞧著她那一本正經的模樣,隻覺得很好笑:“你什麼時候買的這衣服,還塞到行李裏,蓄謀已久啊,我怎麼不知道?”

多晴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漢服,是她逼著白薯按照她喜歡的樣子畫出圖樣,而後再去做成衣服。連料子都是她脅迫白薯一起去挑的。付雲傾不得不讚歎夫人的審美已經上升到了他的層次。

多晴不能跟他苟同:“我要讓他們看看我們中國的傳統服裝,多好看,還不用背枕頭,也不用穿那種累死人的木屐,我們的繡花鞋多好看。”

“你不去做國際文化宣傳使者浪費了。”

“那是那是。”一邊說著一邊躺在了付雲傾的膝蓋上。他摸著她已經漸漸留長的頭發,微微笑多晴的頭頂是他愛的男人,是比朝霞還絢爛的櫻花,還有藍得好似被大雨洗過的天空。

“我小時候來過這裏,跟媽媽還有哥哥,可是我找不到那棵樹。”

“你要是喜歡我們每年來,我跟你,還有小言。”

“……等我們老了,走不動了,小言會帶著他的妻子和孩子來吧?”

“是啊,肯定是這樣的,我們就是這樣的,每個單獨的個體都是沒心沒肺的。”

“付老師,到時候我們能去哪裏?”

“等你老了,走不動了,我們就哪裏都不去,就在家裏。我還做飯給你,我伺候你一輩子,你也值了吧?”付雲傾掐掐她的臉,帶著笑意,“我現在每天都覺得很高興,很滿足,睜開眼就想笑,看見你躺在我身邊,就覺得最好的人生應該就是這樣了吧。大概是以前放棄過你,那種傻事不能再做第二次了。你那麼好那麼乖,我怎麼舍得你離開你。”

多晴握住他溫熱的手指,又風吹來,花瓣落了一身。

付雲傾抬起頭說:“你看,櫻花最美的時候,並不是綻放得最熱烈的時候,而是花瓣逝去的瞬間。它擁有最短暫完美的一生。人生也是很短暫的,一眨眼就過去了。但是我一定會比你晚死,你死的時候告訴我,付老師,我馬上就要死了,等我死了你就快點死吧,不管用什麼方法。”

多晴忍不住大笑,被付雲傾按住,低頭吻住她。半晌他感覺到臉上濕了,透著淡淡的鹹味。

“怎麼哭了?”

“……我有點困了。”

“還以為你要說‘我愛你’呢,你從來都沒說過,狡猾的家夥。”他淡淡笑著,摘掉落在她睫毛上的花瓣:“困了就睡一會兒,做噩夢也不用怕,你知道你總會醒過來的,就像你知道我從來不曾走開那樣。”

付雲傾想起第一次見到她,她站在門口滿身大汗,背著光,好似從光影的深處披荊斬棘而來。她是傷痕累累的小獸,撞入了他編織的網裏。

他對她說請進,她對他微笑。

你情我願,那便是愛情最初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