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也說我是——他們親生的女兒。”
康熙一笑,“別以為朕不懂人情冷暖。舅舅與舅母認你,是為了讓你去替仙兒殉葬。”
“那是奴才自己願意的。”我正色道,“沒人認我,我也會拚勁全力維護姐姐。”
康熙的雙目注視我良久,默默無言。我心中堆滿了事,不願與他對視,片刻便垂下了眸子。屋內寂寂,唯有炭火燃燒微笑的“劈啪”輕響,更添落寞。
“元宵那天夜裏,朕夢見仙兒了。”康熙低頭望著地上金磚,雙目炯炯,出神的將一手放在我的頭上,“仙兒哭著對朕說了好多話,隻聽不清是什麼。朕急著叫她別哭。”康熙的手不經意的撥弄著我的頭發。
“隻聽見她最後問朕:‘楚兒呢?’朕就說:‘楚兒回家去了,你等著,朕這就叫她回來。’仙兒說:‘來不及了。楚兒還小,皇上千萬別讓人欺負她……’話沒說完轉身就走,任憑朕怎麼叫,她都不回頭。”
康熙說著,臉上還帶著些許笑意,我苦笑一聲:“皇上,我真希望當初得天花的是我。留下姐姐陪著您。”
康熙輕輕拍了拍我的頭,將我攬在他的膝頭,“大正月裏,別說傻話了。”
“我知道皇上不信,可這是我的真心話。”我輕聲說道,隻覺額頭輕輕磕在康熙的紅瑪瑙扳指上,堅硬又冰冷,一滴眼淚劃過。
“別哭了,又把臉哭花了。”康熙笑道,將我從地上拉起來,又像小時候一般刮了刮我的鼻子,“朕一見你哭,就想起剛進宮的時候。你見著人就躲,走路都溜邊兒,煨灶貓似的,就隻會粘著仙兒。”我不好意思的一笑,又聽康熙道:“誰也想不到你敢替仙兒殉葬。朕知道你對仙兒的情誼。在宮裏,朕最信得過你。”
“奴才謝皇上信任。”我再次雙膝跪倒,向康熙行了大禮。看著他紅紅的眼圈兒,我的心如遭一擊重錘。他是真心信任我的,我相信。從小他最親近的人就是我們,不該有什麼事情瞞住他。洪金蘭的事該對他如實說。
我正要開口,忽覺燈花兒一爆,眼前撲的一暗,驟然又亮起來,少年天子深邃如海地雙目正的望著我,雖然眼中滿含著溫和的笑意,我還是猶豫了。
“天晚了,朕去趟坤寧宮。你不用跟著了。”康熙起身道,“給朕拿衣裳去。”
“嗻。”我連忙輕輕打了兩個響指,命小太監取來大毛鬥篷,服侍康熙穿上,又出去傳了暖轎送他去坤寧宮。
洪金蘭殺鼇拜是為明史案無辜者受刑者報仇,我並沒好心辦惡事,也算是誤打誤撞,幫了該幫的人。如今,我不說也已經查出了端倪。等明珠查清楚,洪金蘭早就跑了。這樣最好,我對得起所有的人。
漸漸天氣和暖,春日已到。坤寧宮中傳出喜訊,皇後索和鸞誕下一位皇子,康熙皇帝大悅,親自取名“承瑞”,和宮歡騰。少年天子初得貴子,欣喜之情難以言狀。太皇太後與皇太後亦是喜不自勝。
四月,已經遷任左都禦史的明珠上奏,為康熙初年死於黃白兩旗圈地換地風波的眾位大臣平反請封。康熙批示“康熙三年因大興縣肖家村圈地案革職之刑部侍郎盧興祖,康熙五年因換地事處死之戶部尚書蘇納海、直隸總督朱昌祚、直隸巡撫王登聯等,皆國家大臣並無大罪,冤死深為可憫,理應昭雪以示仁恩。作何恩恤予諡及蔭子入監讀書爾部議奏。”
不久禮部奏聞:追賜故原任太子少保戶部尚書蘇納海諡襄湣。故原任兵部尚書直隸總督朱昌祚諡勤湣。故原任工部尚書直隸巡撫王登聯諡愨湣。原任故刑部侍郎盧興祖諡敦湣,各祭葬如例。恩蔭此四人之子入監讀書,並賜通政使司通政、大理寺少卿,督捕理事官等職。
在西苑翔鸞閣書房中,納蘭為康熙讀著這紙奏疏。康熙聽完,歎道:“朕當日難以保全忠臣性命,至今想起仍覺痛心。”又叮囑道:“朕不好出麵,你可以替朕去祭奠祭奠。”
納蘭放下奏折,跪拜領命。
“起來吧,還跪著做什麼?”康熙笑向納蘭道。
“奴才鬥膽問皇上,昨日戶部轉呈奉天府的奏疏,皇上是否留中。”納蘭道。
“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康熙起身,手中握著一柄竹雕留青仙人圖擱臂,饒過書案走到納蘭跟前俯身笑道:“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朝政之事,朕說了你就聽著,朕不說,你不能打聽。”說著,用竹擱臂輕輕敲了敲納蘭的頭,“如今竟然敢問,當真是該打。”
納蘭伏地不語。我見狀也不禁慌了神,也跪下了。
“楚兒不用幫著跪。你知道是什麼事兒?”康熙抬頭對我笑道。
我不知所措,隻得猶豫的站起來了。聽得納蘭道:“皇上不說,就當奴才沒問過,也不必來訓斥。”說著便自己站起來了。
康熙不禁笑斥道:“小心你的頭吧!案子上摞著頭一本就是,自己看去。”
納蘭躬身笑道:“奴才不敢看。”
“去你的‘不敢看’!”康熙狠狠的用擱臂打了納蘭的肩頭兩下,“你看的還少?”
納蘭便上前取過打開,笑道:“那也都是皇上命看的。奴才自幼侍讀,怎麼會不懂規矩?”說著打開奏折,隻一眼便合上了,再次跪倒行了大禮道:“奴才謝皇上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