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呂品漲紅臉孔,“我什麼時候撩撥過你了?”
“今天!”
“我幹什麼了我?”
楊煥眯起眼,極不屑的神情:“你說我每年就回那麼一兩次家,怎麼每次回來,你都要過來吃飯?過來吃飯也就算了,還每次都跟我媽一唱一和,我帶女朋友回來是這樣,不帶女朋友回來也是這樣——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媽喜歡你,想你給我們家做媳婦不是?你說我們分手這麼多年了,你年紀也不小了,我媽年年月月在我耳邊念叨說你沒男朋友,什麼意思啊!你不是撩撥我你是什麼?”
“你——我每次都是打聽清楚了你不回來才過去的!你以為我想來啊?我不過來,幹媽就提著你每年送她的化妝品啊營養品啊什麼的往學校送,我總不能讓她這麼大年紀了為了和我吃頓飯,提著幾十斤的東西兩頭跑吧?以為都像你呢,從來不考慮家裏父母想什麼!今天……今天也是我和幹媽提前好幾天約好的,要不是你臨時出差回來,我根本就不會碰到你!”
“啊哈,”楊煥三步並作兩步跳下台階,像是抓住她什麼把柄似的,“原來你還是故意躲著我呀?我是會吃人還是怎麼地,你就這麼不想看到我?難怪上次陪我去莫高窟也心不在焉的……”
呂品被他兩句話一激,頭腦居然冷靜下來:“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剛剛你說我撩撥你,我說沒有;你又說我故意躲著你——你到底想我怎麼樣?你今天……要是照你的邏輯,我是不是也能說你知道我要過來看幹媽,故意回來寒磣我的?”
楊煥像被人戳中痛處,臉上驀的漲紅,不久後又恢複平素那副不講理又臭屁的嘴臉:“我說什麼就什麼,那我拿繩子打個圈你就鑽進去吊死呀?”
呂品氣得不打一處來,這個世界上總有這樣的人,不管說什麼他都理直氣壯,好像天生下來太陽就該為他升起,月亮就該為他墜落!楊煥永遠是這樣蠻不講理自以為是又理所當然的神氣,比如原來她不肯陪他去什麼球隊慶功,他覺得沒麵子,張口就“你不去我多沒麵子”或者“你不愛我”之類。呂品不知道別的情侶是否也有這樣那樣的矛盾,但是有什麼理由她要照顧他吃喝拉撒還要陪他那群不知所謂的狐朋狗友,最後還落個“開不起玩笑放不開麵子”的罪名?
我忍夠了,呂品想,她什麼都後知後覺,連這樣的委屈心酸,都晚來了這麼多年。
“是啊,”她抬起頭來,分手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平靜地注視他的雙眼,“你去找繩子呀,打個圈我鑽進去,我們就一了百了了,沒有人再會來撩撥你,也沒有人會再故意躲著你。”
楊煥百般氣焰被她堵住,竟一時啞在那裏。
“你說,我到底怎樣才算順了你的意?最後一次,我馬上就回學校繼續教書了,以後我不會再回來,抓緊這次機會,說呀,你要我幹什麼?”
楊煥立在台階上一動不動,過道的聲控燈滅了,幽暗的樓梯裏隻看到他晶亮的雙眸,也在霎時間黯下去,仿佛有些落魄。
那樣的眼神有些熟悉,呂品家裏養過一條看家的大黃狗,凡有入侵者便狂吠不休,對左鄰右舍卻極之親切,尤其是對呂品。後來讀大學時,每年開學這條大黃狗都要追在汽車後麵跑上好幾站路,直到再也辨不清哪一輛車載著呂品,才依依不舍地順著原路回家。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呂品總記得,她舍不得它跟著汽車追幾站路,趁它不防備時給它套上繩索拴在院子裏,然後悄悄離家。有時動物仿佛通靈一般,後來呂品想起這件事都忍不住會大哭一場,她總覺得那一次它的眼神格外依戀和絕望,好像提前預知了什麼似的,而她毫無知覺。
那一年春天,周邊各個鄉鎮都組織了屠狗隊,聽說殺死一隻狗賠四十八塊錢。
真好笑,她居然會覺得楊煥的眼神,像一條隻值四十八塊錢的看家狗。
然而呂品找不出第二樣可以用來形容楊煥眼神的東西,他輕輕地跺了跺腳,聲控燈又開了。微弱昏黃的樓燈,竟把他的臉照出些許猙獰來:“我要你別再出現在我麵前,最好他媽的從我生命裏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