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空氣中氫氣的比例超過百分之四的時候,遇到明火就容易爆炸——感情也是一樣,愛一個人,要投入你所有情感的百分之九十六,其餘所有朋友共享剩下的百分之四,比例不當就會有爆炸的危險。
很不幸,我是那百分之四的一員。
呂品被錢海寧拖著下山,也許一天爬山下來實在太累,她竟抽不開手。錢海寧一整天忙前忙後,其實不過想和她多單獨相處那麼一會兒,誰知下錯功夫又擔心她生氣,一路跟小媳婦似的賠著小心——從出生到現在,從未有人用這樣珍視的目光看過她。
這香山上下人海茫茫,而他眼裏隻有她一人,這種滋味美妙極了。
包子娘親自然疼她,然而陳世美一回來,她立刻降格到第二;楊煥當初也不是不愛她,隻是更愛外麵的世界,更愛羽毛球網球越野登山輪滑編程寫代碼,她頂多算個永遠跟在他身後隻會唯唯諾諾的小奶媽;楊媽媽楊爸爸麼,或許施舍同情的成分更多……
是錢海寧,也隻有錢海寧,用這樣珍視的目光注視著她,仿佛她是晨曦之後滾動在草間的露珠,得小心翼翼地藏在懷抱裏,生怕太陽一升起來,這露珠就會轉瞬不見。
到山腰時接到楊煥的電話,原來他車開到環島,遇上超級大堵車,要呂品直接走過來。呂品放眼一望,果然香山腳下的人口密度堪比春運時的火車站,走幾站路到環島,正預備給楊煥電話,冷不防一輛黑色商務車從身邊擦過。呂品嚇得一個激靈,一抬眼,一張陰陽怪氣的臉便撞進視線來。
“我來接你吃飯。”楊煥把你字著重咬了咬,眼角餘光一掃過去,正是呂品被錢海寧攥在掌心的手。呂品連忙將錢海寧拉到跟前介紹:“你上次見過的,錢海寧;錢海寧,這是楊煥。”
錢海寧本想開個玩笑,見呂品和楊煥都麵色凝重,趕緊打消念頭,微微笑道:“你好,幸會。”
“要看紅葉,不會去百望山看呐,”楊煥一臉鄙夷,好像在看兩個土包子,“你看這方圓十裏,有一片紅葉影兒嗎?”
呂品心裏火就竄起來,仍努力保持住客氣:“謝謝,下次我們會去百望山看的。”
楊煥氣結,像是又要發作,終於忍下來,目光在二人間梭巡許久,也沒有一點要開門的意思。呂品忍無可忍,直接招手叫的士,楊煥這才開車跟了過來:“別叫,這裏黑車多!”
呂品轉過身來冷冷道:“我們要回酒店,幹媽那邊我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楊煥的臉色這才好轉,摁下車門鎖搭二人進來,開出幾站路後突然沒頭沒腦地回頭朝錢海寧道:“我那邊有幾個以前的老朋友,有的也認識呂品,你介不介意今天……”他說得誠懇又和氣,錢海寧反倒不好意思說介意了,再者錢海寧一直在想剛才呂品說楊煥見過他,究竟是什麼時候見過?被楊煥緩下聲氣一問,再看看呂品麵無情緒,錢海寧連忙笑道:“沒事沒事,我回酒店自己吃。”
呂品猜想所謂的老朋友大概是辛然,也不好多說什麼。楊煥開車送錢海寧回酒店後直開到西直門,帶呂品進了家西餐廳。門口有人排隊,侍應生徑直帶他們進一個小包廂,呂品奇道:“還有人呢?”
包廂裏燈影昏暗,越發熏得他眼波流轉,呂品覺得很久很久都沒見他臉色這麼溫柔過,一時不知如何滋味。楊煥把她推到沙發上坐下,叫侍應生過來點單,又坐到她身邊:“本來……想請你吃飯是給你道歉,怕你不肯和我單獨吃飯。”
“上次在家裏,我不該發脾氣,還說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話,”楊煥嗓音低沉且柔和,和原來判若兩人,又自嘲笑笑,“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
“嗯?”
呂品狐疑地瞪著楊煥,可能這幾年沒近距離接觸,他到底還是變了些,以前的楊煥怎麼可能跟人道歉?楊煥靜靜地看著她,眼神有些異樣。呂品渾身警戒起來,不敢搭腔,照菜單隨意點了份套餐,楊煥點過同款後又轉開話題問:“沒什麼,最近怎麼樣?”
像是老朋友久別重逢似的,楊煥很自然而然地開始問她在新學校教書的感受。因現在的情勢一來不方便說太多,二來呂品也不願意楊煥知道,便草草地說說,又問楊煥公司情況如何。氣氛一直很平和,和同學朋友敘舊毫無二致,呂品用她少得可憐的交際知識努力思考這種場合該說什麼好,按道理該略表恭維?她勉強牽牽嘴角:“你現在可算發達了,年初同學聚會,我那邊天文台有任務沒法回去。過了幾天我一上網,群裏的人都還在說你買車的事,就是剛才開的那輛嗎?什麼牌子?”
楊煥搖搖頭訕笑:“做人要低調哇,其實我們去年年尾才實現盈利,他們幾個說我經常出去見客戶,沒點行頭不行,隻好湊合著買了輛別克充門麵。還是你厲害,說做老師,真做了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