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技術壁壘,餘下的問題多集中在研發過程中所遇到的困難、我國航天事業的各個裏程碑、此次探測計劃成功後所刷新的各項記錄上。呂品維持淺淡笑容,一一按數據作答,偶爾再瞟向報告廳右側那個角落,周教授依然含笑頷首;楊煥是黑色簡約皮衣,不經意間目光的交彙,觸及他稍顯客套的笑容;辛然一襲披肩裹住上身,依舊明豔動人。
耳邊響起景總工的那番話:“做科研的人,如同在深海裏潛行的鯊魚,確定方向後隻能向前行進,碰到障礙也無法繞道。一旦停下來就會下沉,就會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鯊魚的密度比水大,隻能不停地向前遊,以免沉入水底,一旦浮出水麵就會被人割去背鰭,失去平衡後沉入海底,悲慘地等待餓死。
呂品現在還僅僅是一隻跟著大鯊魚努力學習捕食的小鯊魚。
而楊煥是翱翔在天際的鳥,也許是鷹,也許是雁,飛在廣闊的天空,東升西落的太陽,為他的羽毛塗上金色的光。
他需要的是能和他並肩齊飛的另一隻鳥。
而她隻能在深深的海底,偶爾透過碧澄的水麵,仰望天空的湛藍,而後繼續努力潛行。
呂品斂起情緒,繼續盯向報告廳雪白的後牆講解:“另外,在南太平洋上,我們還有一艘遠洋測量船對CE一號衛星進行監測……”
提問間歇時,兜裏手機輕微震動起來,趁著記者們圍攻景總工,她掏出手機,是楊煥的短信:講和,我們至少還是朋友吧?
周教授是來北京參加教研會的,恰好他先前在Memory網開設的天文科普專欄,因為語言生動深入淺出,居然真為網站帶來不少流量和活動時數。周教授給呂品簡略介紹後笑道:“幸虧是你們喜歡上網玩,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跟這些年輕人接軌。”
呂品笑道:“我就是順手,當時他們找我,我怕我說不明白,正好周老師您說想做科普題材,這也是他們公司的構想好,沒想到現在做休閑遊戲的公司會關注這種科學題材。”
楊煥依舊雙手插在兜裏,笑容裏有稍稍調侃的意味:“沒什麼,我們這也是一次試驗嘛,以前做休閑遊戲也是這樣的,失敗過十幾款遊戲,最後終於摸到路子。這次一步到位,那是我們托周教授的福。”
呂品低下頭,失敗過十幾次,然後終於摸到正確的路子麼?
楊煥和辛然約她晚上一起吃飯,因周教授的麵子,呂品無法拒絕。周教授大部分時候在和楊煥談天文專題的合作事項,關於電子版權和將來出版的一些構想,楊煥提到的最低目標是點擊達到多少指標,然後尋找資源渠道都較優秀的出版商做策劃;最好的情況是能拍成專題紀錄片等等。他和周教授從大方向談到細則,各方各麵都考慮得極周全,辛然也列舉了一些曾做過趣味科普書籍的大出版社或出版商,以及在紀錄片方麵較有經驗的製片等等。
趁楊煥去加菜的功夫,呂品朝辛然微笑道:“忘了恭喜你。”
她覺得自己笑得有點僵。
辛然莞爾一笑:“謝謝。”
周教授回學校後,幾次在網上和呂品聊到在Memory網遇到不少天文業餘愛好者,且有能力對他的科普宣傳添磚加瓦,算是不小的收獲。呂品暗歎在現今社會備受冷落的理論科學,居然也被楊煥他們另辟蹊徑作出花頭來,著實難得。
和楊煥算是暫時恢複邦交。
不得不承認,楊煥做起事情來還是很認真的,那天看他和辛然合計周教授天文科普專題的後續發展,呂品便全然插不上話——呂品暗地裏給自己一個白眼,難道自己特別背?認識楊煥的時候,接收到的全是他的臭脾氣和獨斷專行。
不過現在楊煥對她的態度和以前大為不同,也許是辛然徹底改造了他。
呂品忽然有些沮喪,不知從何而來。
隻好安慰自己,凡事要有收獲,便要有付出。要得就要先舍,辛然肯破釜沉舟,才能收服楊煥。
楊煥現在的態度好得沒話說,簡直稱得上彬彬有禮謙謙君子——原來他對外人最客氣的時候,也隻能稱得上是大方開朗而已。
上次他去技術公示會,也是為找相關單位談CE探測計劃的部分視頻合作。因Memory網和成型較早的大門戶相比處於弱勢,故而楊煥四處殷勤周到做得滴水不漏,也令呂品大為感歎——他到底不是以前那個一言不合就掄著板磚替人開瓢的楊煥了。
也許每個人都在改變吧,呂品想,或者說,每個人都找到了適合自己的那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