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那天挨劉老師批評的高個男生，是不是你爸再婚對象的弟弟？”
鍾衡的語氣裏肯定多於疑問，我不得不佩服他的直覺敏銳。否認他必定不信，隱瞞也著實沒必要。我點點頭，自嘲一笑：“沒錯，快成我‘舅舅’了。”
“以後就是一家人啦。”鍾衡身子前傾，神秘兮兮地對我說，“我向劉老師打聽了點兒他的在校情況，想知道嗎？”
“沒事你打聽他幹嗎？”我奇道。
“也不算打聽，劉老師說現在的學生難管教，剛好提到他。”
鍾衡成功激發出我的好奇心，我顧不上吃，問道：“劉老師說了些什麼？”
也許我的態度顯得太過於熱切，鍾衡端詳般盯著我，放下酒杯。
“她說，調皮搗蛋的學生不難管教。最難管教的是那種‘良才’自棄成‘朽木’的學生，比如你的未來舅舅。中考全市第二，進了附中，成績一直很好。性格內向，從不惹是生非。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個學期整個人性情大變，遲到逃課，成績一落千丈。
“他長得不錯，劉老師以為他早戀，側麵向班裏學生打聽，都說不可能，他平時基本不和女生接觸。他本人不願和劉老師交流，請他姐姐到學校單獨談了幾次，也不管用，還變本加厲和人打架。這次他把兩個學生打到住院，學生家長到學校一鬧，劉老師再想保他，恐怕也保不住了。”
大約也是在半年前，我得知我爸和容蔚戀愛的消息。當時我強烈反對，拒絕和容蔚見麵，直到他們決定結婚。而容丞表達反對的方式比我激烈得多——自暴自棄。不過，我現在可以肯定，他不會繼續墮落下去。那他會采取什麼手段反對容蔚嫁給我爸呢？我不禁想。
“喂，發什麼呆。明天學生會聚餐，記得去。”
回過神，我下意識地搖頭：“不去，明天回家吃飯，和未來家人聯絡感情。”
“喬唯音給的消息不對呀。”鍾衡摩挲著下巴打量我，狐疑道，“你不但不像反對你爸再婚，那天你也是為幫那小子，才提醒我去跟劉老師打招呼。”
“我……”喬唯音沒說錯，他也沒說錯，我又亂了。
02
我和喬唯音失聯了！
她一晚上沒回宿舍，手機在鍾衡手裏，到現在也沒找他要。整整一上午，能問的人我都問遍了，能找的地方我也都找過了，一無所獲。忙中出錯，我差點把接容丞回家的事，忘得一幹二淨。等想起來，已經十一點半。急急忙忙趕到附中校門口，他人早到了，背著書包坐在路邊看書。我心裏惦記著喬唯音，沒和他多聊，招停輛出租車，催他坐進去。書不離手的容丞也沒多問，聚精會神地埋頭溫書。
“有考試？”我問。
他不看我，搖頭。
“題不會做？”餘光掃過他手裏的物理課本，我說，“這一頁你都看半天了。不會你可別問我，我也不會。”
啪！課本一合，他看向窗外。
不就晚來一會兒，沒必要生我氣吧。再說，他應該也很不願意去我家吃飯，晚點到豈不是更好？一想到吃飯，我嚴正交代他道：“待會兒我還有急事要辦，咱們誰也別鬧情緒，回家純吃飯，迅速解決戰鬥。然後你回學校，我去辦事，可以嗎？”
他紋絲不動，冷冰冰丟來三個字：“隨便你。”
說不準鬧脾氣，他現在倒跟我鬧上了，還鬧得我莫名其妙。“你姐沒教你說話要看著別人的眼睛嗎？沒禮貌！”我強行掰正容丞，看見他的臉，大驚，“小朋友，你打了幾個通宵遊戲？黑眼圈快趕上臉大了。”
他頭一低：“沒打遊戲。”
“那你幹嗎？”
“學習。”
頹廢大半個學期，想奮發圖強可以理解。我拍拍他的腦袋，讚賞道：“小朋友，精神可嘉，精神可嘉。”
他極其反感地偏頭躲開：“我不是小朋友。”
“你才高一，怎麼不是小朋友。”敢嫌棄我，我不甘心地伸長手再拍他的頭頂，說，“告訴你，我可是以後要當老師的人，來，叫聲‘老師’聽聽。”
容丞不屈不撓：“不叫！”
“為什麼？”
他翻開物理書，指著某頁道：“你能把這道題解開，我就叫。”
我定睛一瞧，又是圖又是字母，像看天書，明擺著故意為難我。我瞪向容丞，憤憤不平地說：“我以後是當體育老師。你見過體育老師會做物理題的嗎？”
這個邏輯太強大，容丞被深深折服，慢慢合上書，轉回視線投向窗外。片刻，他的肩膀很不自然地微微抖動起來。我高中學文，大學學體育，不會做物理題太正常，有那麼好笑嗎？我鬱悶地想著，心情也莫名地隨著他的笑放鬆下來。
相隔幾天，四個人再見麵，氣氛明顯緩和很多。盡管這隻是人人小心翼翼，刻意營造出來的假象。簡單寒暄後，容丞借口做作業，一個人進了我爸的書房。我則在我爸的要求下，進廚房幫忙。
容蔚一看就常下廚，切菜炒菜動作嫻熟，有條不紊。我插不上手，拿起個西紅柿斜靠冰箱門，當圍觀閑人。
容蔚忙活著，不經意般柔聲道：“滿天，謝謝你那天送容丞去醫院。”
聽她的口氣，容丞沒把那天之後發生的事告訴她。正好，我也不打算讓她知道。
“不客氣。你也清楚，我隻是想早點走。”
她點點頭，並沒有因我的坦白而尷尬，聲音輕柔依舊：“謝謝你今天肯回來吃飯。”
我揪住她的語病，笑著道：“按理說，這是我家，我回來是應該的。你這麼說，好像有點喧賓奪主。”
“不不，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她停下手裏的動作，慌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謝謝你肯和我一起吃飯。”
她謙卑的態度，讓我覺得自己像尖酸刻薄的後宮娘娘，故意欺負個可憐的小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