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丞沒接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倏地又開口:“回來的路上,叔叔說希望我出國學金融。明年著手準備,不參加高考,畢業後直接去留學。”
我手握方向盤,了然一笑:“怎麼樣,被我說中了吧。我爸有意栽培你,是好事。不過,如果你和我一樣,誌不在此,也沒必要非得服從他的安排。你覺得呢?”
“我同意了。”
“真的假的?”這倒讓我很意外,“你對從商感興趣嗎?以前沒聽你說過。”
容丞斂眸,淡淡地道:“我的時間有限。”
“什麼意思?”對於一個風華正茂的大好少年來說,緊迫意識來得早了點吧。
他似乎並不打算解釋,我自己往深處一琢磨,不由得笑著感歎:“想不到,你小子還挺現實。沒錯,跟我爸混是條捷徑,至少保證你少奮鬥十年。”
“少奮鬥十年,追得上你嗎?”他側身麵對我,認真地問。
“你追上我幹什麼?”我聽得一頭霧水,越發弄不懂他奇怪的邏輯,“我當老師,你從商,不同的領域,沒有可比性。”越聊我越糊塗的話題到此打住,我轉口道,“忘了告訴你,下周我要去你們學校試講。能不能得到實習機會,成敗在此一舉。據說,試講班級會從你們高一年級隨機抽選。你不是不肯喊我老師嗎?現在祈禱不要被選中,興許還來得及。”
容丞靠坐回椅背:“被選中,我也不會喊。”
太固執了,我故意居心叵測地說:“那可不一定。萬一被選中,我會想方設法幫你實現自我突破。真納悶,喊一聲怎麼了,又不會掉你二兩肉。”隻聽冷哼一聲,容丞賭氣地將臉扭向車窗,我撲哧一下笑出聲,“唷,生氣啦?我也就是隨口說說。鍾衡好不容易幫我爭取到這次試講,我不可能為了聽你喊聲老師,拿最後的機會開玩笑。”
“你想當老師……”容丞轉回頭,“是因為你男朋友?”
“恰恰相反。當老師是我的理想。不對,是我們共同的理想。借用你剛才的話,他在我前麵,我追上他還得加把勁。再不努力,我會離他越……”
話說到這兒,我噤聲沉默了。我和鍾衡之間的差距,又何止是理想呢。與第一次爭吵後不同,第二次爭吵後,我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避而不談。他幫我爭取到試講的機會,我保證全力以赴,便是最佳的和好理由。我試圖向他解釋,那晚沒有回學校見他的原因。他也說算了,願意相信當時的情況,容丞確實比他更重要。
他問我,在你心目中,我到底占了多少分量?
我告訴他,很重。
容丞的猜測不全錯。我重視鍾衡,感激他為我而做的每一分努力,所以特別重視這次實習的機會。似乎除了成功拿下,我再沒有別的途徑回報他對我的好。他的喜歡比我多,他的付出比我多,他還比我優秀很多很多,他再放慢速度,我也必須夜以繼日,一刻不停地向前追趕。
我給喬唯音打電話,道出心底的彷徨。經過兩次爭吵,我發現自己在很多方麵與鍾衡的差距,都需要我加緊追趕。不能喊累喊苦,更不能停下來歇歇腳,隻怕他會等著急。最初那份堅持和鍾衡走下去的決心,好像不那麼確定了。
我問喬唯音,是怎麼回事,是因為我自由散漫慣了,缺乏進取心嗎?她說她也回答不了,隻想知道我和鍾衡在一起時,覺不覺得快樂。鍾衡那麼讓著我,寵著我,我想,快樂吧。
想心事想得太過於投入,也沒被容丞打擾,不知不覺車子已開到家門口。按照我爸的最高指示,他和容蔚住一樓,容丞住二樓我隔壁的房間——重新布置過,添了書桌書櫃,換了新的床品,更適合男孩居住。
我往鋪著藏藍條紋床套的床上一坐,望向對麵沒有任何裝飾的牆麵。
“太空了,掛點東西比較好看。”
容丞忙著整理東西,沒接我的話茬。一個人說不下去,我踱到他身旁探了一眼。除去幾套校服,他自己的衣服少得可憐。其餘的物品隻有書和文具,估計他也沒什麼愛好。清心寡欲,像個廟裏的和尚。
突地,他雙手按著紙箱裏的什麼不動了,扭頭看著我說:“你出去吧。”
容丞應該不知道我已經摸透了他的微表情,生氣時會抿唇,害羞時眼神會變得很呆。比如現在,他一定有什麼不好意思讓我看到的東西,有點急躁,又有點緊張,再加上害羞,眼神呆得人都傻裏傻氣的。
讓我走,偏不走。我張手伸進紙箱,熱絡地道:“這幾天的任務就是幫你們搬家。來來來,我幫你。”
“不用!”他忙用身子拱我,兩手仍死死按住不鬆,“我自己來,你出去吧。”
越這樣,我好奇心越旺盛,陰惻惻地笑著,使出神功一指禪,朝容丞精瘦的腰身而去。他哪想得到我會撓他癢癢,不敢亂動亂扭,強忍著五官都皺在一起了。我才不留情,他實在沒轍,隻好騰出手將我的兩隻手腕緊緊握住,飛快拉遠與他的距離。
逮到機會,我朝紙箱裏一瞥,大失所望。幾條男士內褲而已,有什麼不能看的,他也太純情了吧。我想調侃容丞幾句,看見他瞪大眼睛盯著地上某處,臉上寫滿震驚。一低頭,原來是那張容家四口的合照。我找容蔚要來放在仔褲兜裏,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出來。容丞彎腰去撿,我快他一步先撿起來藏到身後。
他的手改伸向我,表情冷凝:“給我!”
“給你可以,不過你要告訴我,拿去幹什麼。”
“撕了。”他隨即道。
“不行!你姐說這是唯一一張你們一家的合照了。撕了你會後悔的!”
“我不會後悔,你給我!”
“不給!”
誰也不妥協,一個比一個強。容丞不再開口,直接上前來搶。我抬手推開他,手臂上的劃傷不慎又裂開了。血順著胳膊滴到地板上,疼得我倒抽涼氣,也來不及擦,仍用肩膀強頂著容丞,不讓他搶走照片。容丞像暈血似的臉唰地白了,順手抓出紙箱裏的衣物就往我的傷口上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