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月圓永無盈虧。正因如此古往今來逃竄到人間的魔下場往往無法控製魔氣的翻騰外溢而魔化,吸人氣,食人心,失心智。與妖有些相似之處,而凡人往往將此也劃作妖一類,是以古書記載中提及魔甚少,因此道士法僧避邪,也鮮少將魔歸於邪之中。
當然洪荒之事無神魔之分,隨欲為魔,無欲成神。因欲而邪,魔被六界稱為欲的最大化身,傳說裏那青麵獠牙血瞳的魔物自然有理有據。魔來人間魔化的一日限界,往往便是月圓。
依理而言,我來人間,控製自身魔息不成問題,不過月圓之夜魔息太盛體內橫行霸道,我又犯迷糊疏忽此事,倒是被鑽了空兒。
畢竟千百年來,我是首次在人間度過月圓。
眼前黑氣蓬勃而出,漸漸覆蓋視野,這不是我瞳內的魔息,是我周身散發溢出的黑氣。
我捂住額頭虛晃一會兒身子,咬緊牙關,低聲吼道:“全部退下!”
風聲仿佛寂了一寂,包圍我攻上來的黑衣侍衛身形皆是一滯,雪白刀光明晃晃地在我眼前閃爍。
模糊視線中我看見柳青轉身,臉上的神情捉摸不定,隱隱我隻瞧出一絲震驚,單單一絲罷了。我不知他驚的是我能出聲說話,還是我現今的模樣。
我努力調整內息壓住喉口湧上的一團血氣,渾身血液如同煮沸般翻攪,仿佛又無數巨型飛鳥撲騰翅膀在我體內掙紮衝撞。
當真是……難受得緊。
難怪兒時初九和娘親在月圓時辰把我鎖在屋裏也不讓我溜去人間玩。
我雙手慢慢從額頭滑下,手指微微顫唞地摸索到嘴唇,伸進去。尖銳的獠牙劃過手指,在自己口腔裏觸摸的感覺如此陌生,我閉上眼睛。
“夕?”
嗡嗡嗡的耳鳴中腳步靠近,我驀然睜眼,黑夜明月下一切寂靜又安寧,清輝鋪滿大地,落在蔥鬱濃密樹林的梢頭,柳青的麵龐也撒上月色,如山澗浸了水的美玉。
隻有我的世界是躁動喧鬧的。
柳青微微蹙眉朝我走來。黑衣侍衛恭敬讓開一條道路。
“不要過來!”
我低喊道,聲音如同撕裂般嘶啞。
柳青仿佛又被震住,停下了。
我捂住自己的耳朵慢慢蹲下去,耳廓慢慢變得尖而長,同樣伸長的尖銳指甲刮蹭肌膚,我倒吸一口涼氣將身子收緊了些。
我自然不會墮落至魔化,隻不過首次在人間經曆月圓有些不穩定罷了。身為魔王連這點兒自控都沒有,回去初九和娘親又得好生說上一頓,若是被齊翳城廣言茶樓八卦打聽到,想必又得被全城百姓笑上一通。
約莫半柱香我自會調理完畢恢複如常,隻不過這半柱香,未免太難熬了些。
再者,皇城黑衣侍衛和柳青都看到了,眾目睽睽之下無力解釋。
我為妖魔這一消息走漏,待柳青而言危險無疑。以他的個性,不請道士巫師將我追殺到天涯海角已是萬幸。
我一邊控製心力一邊默默地想,這報恩的日子,是到了盡頭。妖魔又如何,隻不過凡人信不過,受不得罷了。
罷了,柳青日後有難我再來擋便是。
腦內昏沉沉的,我睜開眼睛見黑衣侍衛依舊僵持在四周,目光不一。
我吸了吸氣,視野已經染上鮮紅,想來我此時的眼瞳已經浸成血色,青麵獠牙血瞳待他們而言何其可怖。我將聲音又放大了些,“你們要是想活著就趕緊離開,趕緊跑,越遠越好……”
眼前突然一黑。
淺淺月光從邊緣漏進,柔軟的觸♪感,淡淡檀木香。
我晃了會兒神才發覺,這是柳青的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