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為我一生再也見不到這些綠光。“男人唇邊浮出淺笑,如幹涸冰凍的冬河忽而裂開,冰縫間湧出泊泊春泉,清透細亮,他伸出手接住將將融散的一朵幽綠光暈,低聲喃喃,“你為我做的這場雪夜螢火,我會永世記得。”
這是那夜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笑得太好看,甚至溫暖,我些許恍惚,心想美色真是個要不得的東西。
凡人總喜歡誇張光陰,海誓山盟,三生三世,永不離棄,至死不渝,多麼美麗婉轉。可他們偏偏是最經不住光陰的存在,彈指之間輪回轉世,一口忘川水再不相認,誰也不記得說過什麼誓言,誰也不承認許過如何承諾。
所以活得越長的種族,越是明白誓言的沉重。
我曉得以柳青的性子,說出這番話,定是不容易的。可他這一世過去,會忘記這漫天螢火,會忘記我。記得這一切的隻有我,我會一直記得,永世記得。
翌日,青夜病便好轉,陳太醫說過不了幾日便能康複,說罷又是一陣唏噓,念叨也不知相國大人這病是如何好起來的,奇了怪了。
我隱身站在一邊,沉默地聽著,然後離開相國府回了魔界。
黎王府還是這個魔王,我回去時侍女魑魅正打理花圃,見我來了笑道:“王爺怎這麼快就從人間回來了?”
我說:“魑魅,與本王熟的姑娘家沒幾個,本王想問問你。”
魑魅眨眨眼,趕緊放下水壺理理衣裙在我麵前站直了,說:“王爺盡管問,魑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了好一陣子,拉拉她的衣袖要她坐下,魑魅見事兒估摸長篇大論,給我細細倒了茶,茶香四溢中道:“這茶名為‘鴨眼青’,北方上貢的,茶液可是稀罕的青色呢,王爺您嚐嚐。”
我喝過茶,唇齒留香,定定心神抓住魑魅的手腕,嘴巴張了好半天才真切地吐出聲音,“你說,魔和人……能有結果嗎?”
魑魅瞪大了杏眼,噗嗤一聲笑了,“王爺您怎麼啦,問這麼個事兒?”
我一看就曉得她的答案,我也覺得這問題問的甚是愚昧,默默抽回手放進袖子裏,撫摸羊脂玉鐲子。
“王爺是不是哪個部下看上人間姑娘了?人間姑娘哪裏有魔族好呀,漂亮又妖豔,身材也不能比,王爺趕緊勸勸。”
羊脂玉絲柔滑膩觸♪感的觸♪感流淌在指尖,“那萬一哪個審美比較特別,真看上了呢?”
“賜予魔身,抹掉記憶收進屋裏做女奴。”魑魅歪歪頭,“這個王爺不是很清楚嗎?魔都是這麼做的。”
字句在我唇舌間徘徊好一會兒,才慢慢吐出,“如果不願將他留在魔族呢?”
“那隻能一世世守著唄,可魔族裏哪個傻子會幹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兒?”魑魅又笑出聲,仿佛聽到格外有趣的事兒,掰著指頭熱心替我盤算著,“這話說來就長了,兩千多年前不是有個赫赫有名的魔族將軍嘛?就是夫人在位時候麾下的暗輝大將軍,英俊雄武,才略雙全,多少女子愛慕。王爺那時候可能小又在宮中不甚聽說,我們這些街頭人家的下人都曉得的。”
我怔了怔,暗輝將軍確有聽說,史書和老一輩魔族都偶有提起他,戰功赫赫,是位十分英勇的將軍。
魑魅顯然是打開了話匣子,“暗輝大將軍最後愛上人間一姑娘,結果一來二去為這姑娘觸犯魔戒墮落。那姑娘輪回轉世他也守著,落得魔不魔鬼不鬼的樣子,殺孽太多。魔化失性後變成驚天動地的一隻惡鬼,被閻羅王銬到阿鼻地獄裏頭,到現在都被燒著呢。”
“守著就說起來好聽,每一世眨眼便過,重新變成陌生人。連天上難得動情的神仙都受不住。古往今來這可是個大坑,跳進去就出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