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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齊翳城住了兩天,將一切打理好才去人間。
離開之前我喬裝打扮去一趟齊翳城市集,娘親說凡人講究禮尚往來,柳青送我鐲子,我也想送點東西給他。
不能太名貴,否則他會對我的身份起疑心,更不能隨便,因為是柳青。
將市集逛個遍才挑了個青釉瓷茶杯,魔族南方的窯子燒製的,杯身細細描繪斑斕忍冬紋,以柳青素淨的性子他估摸不甚愛這類鮮豔茶杯,可這魔族出產的忍冬紋茶杯可護茶溫,幾柱香過去,茶液還是溫熱的。
我總記得月圓之後,柳青坐在屋裏守著我醒來,我睜眼時,他身邊一整壺茶都涼了。
我將杯子小心翼翼包好來到人間京城,望著來往的人群和蒼青色天空,心中莫名開始雀躍。
仿佛直到這時候我才明白,以為無可挽回的原來尚可去守護,失去才曉得珍惜後,還能夠再去珍惜。世間種種,誰有我這般好命,失而複得。
如同一滴極濃的糖液滴入湖中,整片心田都甜了,咕咚咕咚開始冒出微燙的小泡。
我從來沒有想過青夜還在世上。
也從來沒有想過,他心裏頭有我。
即便隻有短短五十年,也像是賒來的。這樣已經很好,一想起日後五十年可以個他在一起,我快樂得想飛起來。
之前我跟柳青說我要想想,他答應了。走到相國府時我都沒琢磨好如何跟柳青說,躊躇片刻,將茶杯收入懷中,幹脆隱去身形跳過屋簷偷偷摸摸竄到柳青院子裏。
柳青的屋門緊閉,我以為他仍在床間修養,悄悄靠過去正準備推開門,裏麵傳來陳太醫的聲音。
我停下`身形。
“開春衛武帝納妃,還真點名要將夕姑娘召進宮了。柳大人當時將夕姑娘帶進宮時,走的是衛武帝每日必經之路罷?”
他語畢半晌,另一道淡泊沉靜的聲音回答:“是否依計劃而行,勿需陳太醫提點。”
嗓音幹淨而低沉,是柳青。
陳太醫輕輕笑了一聲:“柳大人當初將夕姑娘接回來時,為的就是局勢進行如此時,將夕姑娘送給新皇——如今夕姑娘心裏頭惦記著柳大人,入宮之後想必諸多效勞,再者新皇雖是不歡喜柳大人,倒也會念夕姑娘的情分。他這一念,對柳大人得空兒,可是足夠的罷。”
他等了片刻,似見對方不言,道:“柳大人將‘瑕’都送予夕姑娘,不為的就是這一出麼?今日在見柳大人似是猶豫,希望是在下眼誤。”
陳太醫說得似是漫不經心,卻一字一頓。
柳青淡淡道,“今日陳太醫倒是話多,柳某之事,倒輪陳太醫指摘臧否了。”
陳太醫那邊聲音帶笑,“在下不敢,在下隻願柳大人莫出差錯。這些年連阿駿都不敢與柳大人多說些甚,柳大人身居高處,如履薄冰,如何權衡還請柳大人做主。”
他下一句,放慢了聲音,“那麼,如今皇上指名點夕姑娘,春日將至,柳大人以為何?”
陳太醫說完,我現出身形,推門而入。
屋內淡淡檀木香,陳太醫立於茶幾前,依是太醫行裝,雙手攏袖。柳青坐在茶幾旁,身穿件淡青色暗紋織金的袍子,指尖搭在杯沿上,臉埋在半邊陰影中。
天光朦朧,屋內古樸雅致擺置泛出醇厚光澤。
我看得清陳太醫臉上的驚訝,目光閃爍,卻瞧不見半邊陰影下柳青的臉,隻見他弧度好看的下頜與抿得淩厲的唇。
屋內空氣好似凝滯,我隱約覺得窒息,慢慢調整呼吸走上前。
“那在下便告退了。”陳太醫福身一禮,無聲快步從我身側走過,闔上門。
柳青微微側首目光落向我,我這才看清他,清俊眉目,他凝視我,不深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