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醫抬眼朝我一望,歎一聲,與阿駿交談幾句便與侍衛一並離去。
之後的夜裏,我便守在柳青床前。
他的背後五道血痕被縫上密密麻麻的線,麻沸散藥力未過,他青白的臉頰浮出虛汗,並帶有低燒,我坐在床邊握著他發燙的手,心裏想著,這是第幾次了。
三日後,柳青醒了。
那時我並不知究竟過了多久,渾噩低沉地趴在床前,眼睛生澀地看著他的臉,忽地隱約感覺我掌心緊握的手指動了一下,整個人便如潑了一盆冷水般驚醒,直起身子。
他的睫毛微顫,我的心也一並顫起來,站起搖搖晃晃地衝出門叫阿駿,阿駿聽罷睜大眼睛與我擦肩而過,我站在原地,有些發呆,片刻身後屋內傳出阿駿急切的說話聲,還有另一個微弱的好聽聲音。
初夏的風吹過,山間枝椏抖動,鬆聲如濤。
我默默地吹了一陣風,轉過身望著半開的屋門,柳青就在裏麵,他醒了,可我不敢進去。
腳下仿佛一條巨大而深的溝壑,橫在身前,隔了光陰與種族。
我怔怔地站了一會兒,離開院子,慢慢走到山澗溪水邊,陽光灑在肩頭,我俯首看河中的自己,頭發淩亂,雙眸浮腫,這麼難看,柳青不會喜歡。
我蹲下來抱住膝蓋,陽光曬得我眼眶發熱,不知何時一片黛綠衣角出現在餘光中。
我聞見淡淡沉水香,用袖子擦擦眼睛,“初九。”
“在。”頭頂傳來聲音。
“狼妖之事可有查清?”
此並非偶然,而我並不覺是衝向我。
“是。”初九遞來一份文書,“已確然寫盡於此。”
我伸手收下塞進懷中,依是蹲著,瞧著河麵,清澈溪水映照出溪底的青石,小魚竄過。
“我一直覺,青夜會死,是因為我不夠強大。”我盯住粼粼水麵出聲,“所以我努力修行,做了魔王,我第一次遇見柳青的時候就想著,再也不要了,我再也不要他受到傷害。”
我臉埋進臂彎,聲音悶悶地傳出,“可我最後發現,每一次傷害他的都是我。”
我看著柳青流出的血,那仿佛是從我身體裏流出來似的,可比從我身上流出來更疼。
“初九,我該怎麼辦呢?”
初九沉默許久,才輕聲說:“王爺,何苦?”
我搖搖頭。
“他乃九重天北朔帝君,誰也傷不到他。”初九說,“如今所見,不過曇花一現,皆為幻象。”
“是啊,他是上神……”我抬起臉,笑笑,“我很快就再也見不到他了,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呢?”
初九眼角輕輕跳了一下,他垂下眸,俯身攬住我的頭,靠在他肩上,他幹淨的衣袂間有我熟悉的沉水香氣,他拍拍我的背,“伏曦,很快就會過去了,時間尚長,你會好起來。”
啪嚓。
身後不遠處,有人踩碎樹枝。
我從初九懷中猛地回過頭,男人隻披了件外衣,扶住一棵濃綠鬆木立在那裏,臉色蒼白,微微喘熄。
“柳青?”
我站起來,“你怎麼出屋了?你的傷……”
“阿駿。”
男人淡淡出聲打斷我的話,身後阿駿慢慢走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初九,俯首:“主上。”
“扶我回去。”
他凝視我,開口。
那個時候,我看到他眸中落滿了雪,心裏一陣陣發寒。
“柳青……”
他回眸掃來,我僵在原地,不知為何,在他那樣的沒有波瀾的視線下,我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