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元春環顧四周,接話道:“卻沒見著大嫂子。”

王夫人略顯愁容,“珠兒昨夜又咳醒了,你大嫂子走不開……”旋即又展顏道:“太醫看了,說並沒有大礙,隻是這幾日攻書累著了。”

想到阿音的話,想到上一世賈珠的早逝,賈元春沒辦法像母親一樣樂觀,但是此情此景她也不忍多說什麼——更何況,她如今不過是才入宮選為女史,回府暫住幾日的十三歲女孩,她又如何能一回府就開口對祖母、母親說長兄隻怕要不好了呢?

“寶玉呢?諸位妹妹呢?”賈元春轉了話頭。

賈母笑道:“方才寶玉還鬧著要等你,不肯午睡,折騰了會子,到底小人兒撐不住勁,讓李奶媽帶他去歇著了。你舅姥娘今日來訪,湘雲那丫頭也跟來,倒與迎春、探春兩個丫頭投契得很——上午玩了一會還不夠,帶著一同去了史府,估摸著要用了晚膳才回來。”

賈元春頓了頓,才記起賈母口中的“你舅姥娘”就是賈母長兄的妻子,忠靖侯夫人;湘雲則是忠靖侯世子的獨女。她目光微沉,記起上一世後來,忠靖侯世子與世子妃早逝,最後是湘雲的叔叔承了爵位。這湘雲的叔叔卻是個蠢貨,襲了爵位之後受了人煽動,竟然攪進天家之事,若非先帝去得早,他定然要落得滅門下場。

“想什麼呢,一時呆呆的。”賈母招手示意她走近,握住她的手娓娓道來:“可是擔心入宮之事?三年說長也長,說短也短。本來著姓大家與咱們八公府中的女兒就都有宗人府記檔的,到了年紀是得入宮——原本托了人免了你的名額,隻是聖上卻親自下了旨意,說聽聞你賢孝才德,令你入內為女史。”

從小養大的孫女要離開自己身邊三年,賈母能舍得嗎?但是她年歲高了,總有些活出來的智慧,這樣的事情既然不可避免,便索性不要悲痛、往好裏看。否則,看當初與她一同長大的姊妹遠嫁的遠嫁、早逝的早逝;連她自己親生的幼女也一嫁不得再見——賈母若是次次都悲痛,綿延日久,如何受得住?

“這是聖上給咱們府上的體麵,給你的體麵。”賈母笑著拍拍賈元春手背,又道:“宮裏需要打點之處,家裏也都準備妥當了。你隻管安安心心在宮中呆上三年,無功無過,便足夠了。”

體麵,三年。

賈元春笑著點頭,她為了這份體麵,賠上的乃是一生。隻是此時此刻又有誰知道呢?上一世,離府之時,母親抱著她流淚不能言,她還能笑著安慰,隻想著三年也不算太久——那時候,她是真的太年輕,不會深想,一國之君日理萬機,若非另有目的,又哪裏會注意到一個小小的侍郎之女是否賢孝又是否有才德?

上一世入宮時她不懂,而祖父祖母必然是懂的。然而皇帝已經下了旨意,由不得他們說“不”。

所以,賈母隻能這樣握著她的手,笑著安慰,掩飾心底的不安。

當下,賈元春陪著賈母與王夫人用了些茶果點心,又道:“我離家數日,還有幾位親長未曾見過,不知此刻去是否方便?”她口中的親長包括了她的祖父榮國公賈代善、伯父賈赫、父親賈政、伯母牛氏、大哥賈珠與大嫂李宮裁,還有寧國府那邊的。

王夫人道:“你父親這些日子忙,要用了晚膳才回來,倒不必著急。”頓了頓又道,“你伯母這一向身上不好,你若去請安,依她的性子,不免要換了衣服來見了,反添折騰。”

如今賈府的大夫人,乃是鎮國公的嫡三女牛氏,隻是嫁過來之後,雖然公婆明理、妯娌和睦,到底抵不過夫君混賬。十餘年夫妻,牛氏為此落了一身的病,如今病重,那始作俑者卻索性鎮日不歸家,隻在外麵尋歡作樂去了。~思~兔~在~線~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