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她又回來了,像鏡子一樣,照出了一眾人的惆悵和落差。
她還像鏡子一樣,照出了加加的失魂落魄。
是的,他在發窘,卻又像葵花向著陽光,細微舉止、眼神關注,都在向著她旋轉,他的表情交錯著憂愁、失落和愛意,被她牽引。
這逃不過我的眼睛。媽蛋,我是在折磨自己嗎?但忍不住。
這就是大美女,對男人,對其他女人的殺傷力。
我在留意他倆之間讓我不安的波動有幾多,說出來悲哀,我相信她若給一個眼神,他可能會跟她從頭再來,尤其在今天、今晚。
我聽見她在跟趙總說話。
趙總說:“你以後要多關照這些兄弟姐妹。”
她說:“這是必需的,再說,這裏的人素質高,其實也會幫到我。”
趙總說:“這就好,如果他們沒著落,如你有機會,找幾個這裏的人過去。”
她笑道:“隻要他們願意。”
周圍人對她說:“哎喲,童總,說話算數哦。”
她隨手拍了一下身旁龍加加的肩頭,咯咯笑道:“我今天就是來撈人的,這兒人才多啊。”
房間裏人多,又開著空調,所以變得有些悶熱起來,我走向窗台,想打開點窗,透透氣。
我聽見窗框在輕微地響,外麵的風刮大了。我貼著玻璃看,天色暗紅,有些詭異的色調,是不是真要下雪了?
玻璃上反射著我的影子,今夜我穿著一件湖藍套裝,也是用心化了點淡妝的,而臉上現在是茫然。
我直覺自己的茫然今夜可能會像窗外彌天的寒意。
身後聲音喧嘩,“回家者”與我們抱團取暖,想讓往事停留,而他們親切又生疏的臉,信息量豐富的言語,恰恰又惹動了我們的不安。是啊,時間過得多快啊,往事好像還在眼前,但其實什麼都變了,許多人都已轉場,一切都不會停留。
我打開窗,回頭,正對牆上的橫幅——“歡迎回家,晨報,永遠的精神家園”。
紅字,字體奔放,白底配著幾隻飛翔的蝴蝶。
我看了一眼角落裏的那個工位,那頂風帽還戴在頭上,已在畫版麵了吧。這邊如此熱鬧,也沒見那小子過來一下,宅男們就有這本事:自己不在意他人,他人也就不會特意理會你,於是波瀾不驚,心靜。我想,他以後會去哪裏?像他這樣的,才懶得著急呢,當然著急也沒用。
現在我聽見趙總在吩咐今夜的值班主任龍加加:“可以讓大家幹活了,我們趕緊把版麵做好,再搞派對。”
於是加加招呼大家一起坐到那張巨大的簽版桌上,一起看那些陸續拚出來的版麵,一起幫著做標題、改錯別字。
那些“回家者”們,已經好久沒做這份活了,現在他們笑道:“嗨,感覺回來了,感覺明天就可以回這裏來上班了。”
回來上班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可能的是,現在一起完成趙總突然創意的一個點子,即,每一個“回家者”寫一段300字小文,回憶自己的“晨報情結”,向讀者告別。
我在看版。周圍的他們在寫。
我聽見童瑤在說,外麵好像下雪了,朋友圈有人在發圖,說飄雪子了。
童瑤起身,走到窗邊,貼著玻璃看,說:“好像是在下了。”
許多人也擁向窗前察看,說:“下了嗎?看不出來。”
於是童瑤往門外走,她順手拉起加加,說去走廊西頭的露台看看,是不是真下了,如果下了,頭版的主圖是不是要換雪景圖了?
不一會兒,他們回來了,說:“下雪子了,可能待會兒會下大的。”
他倆的臉被冰得通紅,都笑嗬嗬的,怎麼看都是一對璧人。
到11點30分,大家的小文都寫好了,34個版麵陸續拚出來,效果強烈,感情動懷。
這時紅酒瓶已經打開,大蛋糕也已經切好,大家拿著紙杯互敬,擁抱,“有緣有緣”“新年快樂”“苟富貴勿相忘”……
一隻紙杯遞到了我的麵前,是加加。
加加在衝我笑,說:“鬱鬱師妹,別看版麵了,這個版你已經看了50遍了,不會錯了,第一次‘大值班’,就這麼OK,非常出色。”
我接過他遞來的杯子,與他手裏的另一隻紙杯碰了一下,有股任性情緒,像小牛一頭衝上來,我說,那你以前幹嗎不找我上夜班?!
他一口喝完,說:“算我有眼無珠哪。”
我喝了一小口。
童瑤走過來,衝著我們笑道:“喲,鬱鬱才這麼一小口,師兄敬酒,要喝完的。”
她俏麗的臉,明亮的笑容,近在我的麵前,有莫名的壓迫感,我笑道:“喝完就喝完。”
於是一口喝幹了。
口感還不錯,可能是這屋子裏人多有些悶熱,我的口唇感覺像是喝飲料,雖然平時我不喝酒。
童瑤拿起桌上的酒瓶,替我再倒上,然後拿起她的紙杯,與我碰杯,說:“鬱鬱,咱們以後找機會要多聚。”
童瑤一口喝幹了,她的酒量在報社原本就是出名的。她對我說,你隨意。
我也一仰臉幹了。
加加對我睜大眼睛,說:“嘩,鬱鬱,你還這麼能喝啊。”
我感覺兩整杯紅酒下去,有些頭暈,而心裏倒是輕快起來。周圍別的同事也過來幹杯,我回敬,一來二去,感覺在不斷high上來,心裏的低氣壓消退到角落裏,人就好過一些,我發現了這點。
低氣壓消退到角落裏,我就會去打量周圍其他的那一張張臉,那些臉讓我想哭,因為他們好多已在落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