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1 / 1)

老霍在刑警大隊搞了二十個年頭的攝影,專門給屍體和罪犯拍照。在他辦公室的一隻大立櫃裏一疊一疊都是這些照片,讓人看了心驚肉跳。

老霍拍的照片常常印在“認屍啟事”和“通緝令”上麵,漫不經心看一眼倒沒什麼,假如你認真看的話,一定會觸目驚心,好像有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老霍拍攝的屍體照片給人一種強烈的現場感,把生命遭到毀滅時的那種恐怖和悲慘表現得淋漓盡致,帶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他拍的罪犯照片,抓住了罪犯最典型的表情特征,栩栩如生地定格在照片裏,讓人一看就能認定那不是好人。老霍的許多同事都有這樣的感覺:他們看現場或者麵對罪犯都很平靜,倒是看老霍的照片,反而有一種莫名的震驚。

說來沒人相信,老霍二十年來除了給屍體、罪犯拍照,極少用相機,遠的不說,近的僅有三次,而這,絕對就是最後的三次。

這天,下班了,辦公室裏隻剩下老霍和同事白副。白副看見老霍桌上的相機,忽然心血來潮,說:“老霍,給我哢嚓一張。”

老霍很為難,說:“我從來拍的都是屍體和罪犯……”“沒事,你隨便拍一張就是了!”白副堅持要拍,老霍隻好給他拍了一張。

照片洗出來之後,老霍嚇了一跳,他拍的白副活像一個死人!

老霍沒有把照片給白副,好在白副也忘了。沒多久,白副在一次執行任務時發生車禍身亡,他死的樣子,跟老霍拍的照片一模一樣,這使老霍一連做了許多天惡夢。

又有一天,老霍背著相機從現場回來,他走上辦公樓,看見黃政委正站在走廊上眺望遠方。黃政委是老霍的老上級,他平時待下屬總是和和氣氣的,一點沒有架子,老霍便上前尊敬地叫了他一聲。

黃政委見是老霍,笑道:“老霍,辛苦啦!你這海鷗機用了十幾年了吧?”

老霍說:“今年滿二十年了。”黃政委說:“你提個申請,局裏議一議,給你鳥槍換炮,換個現代化的!”

老霍用“海鷗”用得順手,也用出了感情,從沒想過換機子,但是對黃政委的好意還是很感激,便連聲道謝。

兩人稍稍聊了幾句,黃政委說:“給我來一張吧。”他立即擺出拍照的姿勢,臉帶微笑,顯得和藹可親。老霍猶豫不決,黃政委笑道:“快啊,不要浪費我的表情啦!”老霍迅速調好焦距,按下了快門。

幾天後,黃政委的照片和十幾張罪犯的照片一起洗了出來。老霍凝神一看,頓時一陣心慌意亂,他覺得黃政委的表情……他不敢往下細想。

大概一個星期後,黃政委忽然因受賄罪被捕,大家聽到這個消息都很驚訝,隻有老霍表情平淡,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這一段日子,城北的機關幹部新村接連發生三起盜竊案。罪犯很狡猾,幾乎不留任何痕跡。大家跑了幾天,還守了兩個晚上,連個影子也沒碰到。

那天,老霍獨自到新村查訪,回來路上,腰間的BP機響了,原來是兒子在呼,說是母親突然昏厥在地。老霍知道老伴心髒病複發,沒來得及回局裏,直奔家去。回到家裏,老伴因為吃了救心丹,已經好了許多。老霍問她要不要上醫院,她說不要,老霍於是便鬆了口氣。兒子看見老霍背著相機,說:“爸,給我照一張證件照吧,我們廠裏填表要用照片。”老霍說:“到照相館去照。你早幾天怎麼不照?”“我忙嘛,忘了。”

經不住兒子好說歹說,老霍想到晚上該把膠卷拿出來衝洗,裏邊還有一張底片,便勉強答應給兒子拍了一張。

晚上,老霍在局裏的暗房中衝洗,當他看到兒子的照片時,心裏驀地一驚,這簡直就是“通緝令”上的罪犯,那眼睛的深處,透露出一股難以掩藏的邪氣!難道兒子是罪犯?老霍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這天晚上,老霍一夜沒睡。第二天,等兒子上班以後,他走進了兒子的房間搜尋,撬開了鎖著的一個抽屜,除了老虎鉗、鑿子幾件工具外,還有幾紮外幣和一包黃金首飾。老霍隻覺得眼前一陣昏暗,幾乎要跌倒……他踉踉蹌蹌地離開了家,乘上電車到了局裏,敲響了局長辦公室的門……

第二天,兒子被傳訊,經偵查,他果然是新村撬竊案的罪犯之一。兒子被逮捕,老伴因受了刺激,心髒病突發而死去,老霍便成了孤身一人。

老霍大義滅親,同事們都很敬佩,但為什麼老霍一看照片就懷疑兒子是罪犯呢?有人說,凡是罪犯,心裏總有一股邪氣,這股邪氣,總要通過眼神、臉容透露出來,老霍拍了二十年的罪犯照片,對這股邪氣最為敏感,所以一看黃政委、兒子的照片,便能察覺有異。至於白副的照片和他的意外身亡,那不過是巧合而已。這種說法,倒好像有點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