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空和看淡,他此時更多地是疲憊和心累。
雖然病早就已經好了,藥也停了,但他似乎再沒有之前那樣的堅持和勁頭,對於卓天屹有時提出的把習文廳的課程讓卓清代個一兩天的提議,也是言聽計從了。
這樣的沈青嵐,讓卓天屹欣慰。在消除了他的對抗之後,他又除掉了兩個人之間隱藏在相敬如賓之下的疏離淡漠和自我保護式的逃避遠離,但也深刻地明白,沈青嵐現在對他的接受還是被動的,從他還是不願在歡愛中與他一起同享極樂這一點就看得出來。
也許,剩下的唯一任務就是用自己的熱烈點燃他,讓他變被動為主動,變接受為回應,從而與他真正達到兩情相悅,水乳、交融。
接下來一段時間,卓天屹一直在忙,似乎是要把近期的事務提前完成,為了出個遠門。沈青嵐聽他提起過一次,也沒仔細聽,隻是應卓天屹的要求為他整理了很多契約資料。
這天下午,沈青嵐在書房忙碌時,卓世安進來了,把一個未拆開的信封遞到他麵前,“沈公子,這是孟家剛剛派人送到的,少當家要出去見個商戶,著世安把這個交給您過目,說是沒問題的話就替他署上名,到他書房找印鑒蓋上,再差來人帶回孟家去。”
沈青嵐僵坐在椅子上,看著信封上那幾個蒼勁有力的字體呆愣不語。卓世安看了看他的臉色,叫了幾聲沒有回應,也不打擾,悄悄退出去了。
好半天,沈青嵐才伸手,拿起那個不知道看了多久的信封,拆開之後,裏麵是兩份契約,一份就是上次他代卓天屹擬的那份,展開之後,在對方署名的地方,鮮紅的印鑒下,“孟懷淵”三個字一如回憶中的舒展平穩,就像他的人一樣。
終於,還是來了。
不知道煎熬過多少次的心,飄飄搖搖地落下去,沉入一種不知道是什麼味道的水裏,涼意侵透心肺,疼痛刺穿整個胸口。
他與孟懷淵,終於還是分站到了兩岸,無論是時間,還是立場。
就算早就已經不抱幻想,但這樣真真切切地見到這種局麵,沈青嵐還是忍不住痛徹心扉。
另一份契約打開之後,那滿目熟悉的字跡令他難以集中心神。古人雲“見字如麵”,他是多麼想見孟懷淵的字,哪怕隻言片語,可是這種格式嚴謹公事公辦的口吻的字,他根本不敢細看。
捧著那幾頁薄薄的紙,就像捧著把時刻戳著自己心口的刀,最後連手都在顫唞。
想想卓天屹跟孟懷淵麵談過,其中細節,必定早就商談好,既然他說讓自己代他署名,那就署上吧。
沈青嵐提筆,在白紙上對照之前那份契約上卓天屹的字跡,練了幾遍他的簽名,盡可能地學著他的筆跡,可是心裏卻知道,他的字,再怎麼模仿偽裝,都是騙不過孟懷淵的眼睛的,他對他字跡的熟悉,也許已經超過他對自己的。
他深吸了口氣,在那個地方寫下了“卓天屹”三個字,之後起身,到隔壁書房從卓天屹以前跟他說過的書案抽屜裏找出印鑒,蓋在與孟家印鑒相對的地方。
行色匆匆裏,他沒有注意到,孟懷淵在那份契約的最後一個字邊,也留下了一個墨點。
把契約裝回信封交給卓世安之後,沈青嵐出了書房,再一次登上了後山。
秋風獵獵,空無一人的山頂靜謐,空曠。明淨的天空下,潛龍江水浩浩蕩蕩,一刻不停地奔流而去。
沈青嵐向著東方不住眺望,越來越模糊的視線裏,鮮紅的印章下“孟懷淵”三個字又一次浮現在眼前,那份經他簽署的契約像是又一紙盟約,把兩個人恒久地隔在了兩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