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沈青嵐出了艙房才發現,船已經行到潛龍江的一條支流上,水麵狹窄了不少,兩岸風景也更加秀麗。
這一帶水很清,船行在水麵上,就像漂浮在明淨的空中。卓天屹下令在這裏靠岸拋錨,停留一晚。
江流的一側是連綿起伏的山巒,有一段像駱駝的脊背一般,沈青嵐看著那段山峰發呆,腦海裏響過一個熟悉的聲音,“這裏是石駝山,小兄弟,你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這裏?”
太過熟悉的景色。這裏,就是當年他遇上山洪被孟懷淵救下的地方。
一時間腦海裏回憶紛紛,許多畫麵飄搖而來。
“抱著我!”身邊響起卓天屹的聲音,沈青嵐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他抱住躍起在空中。
他不由伸手扶住他的肩,耳邊風聲響起,兩個起落後,身體被卓天屹抱著落在大船前那艘小畫舫上。
卓天屹把沈青嵐放下來,讓他坐在船前的船板上。稍傾,仆人送來了酒和酒具,還有帶來的那張琴。
這段江流水速緩慢,兩岸風光極好,卓天屹讓仆人在岸上用槳推了幾下,讓小船自己飄到水岸凹進處的綠蔭裏,便將他們都揮退了。
秋日的陽光透過樹蔭,投射了一些斑駁的影子在小船上方的木製船壁上,兩岸綠樹掩映中,有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傳來,更襯托了此處的靜謐清幽。
船外的水麵清晰淨透得仿佛不存在,船行在水上,竟如同漂浮在虛空之中,水底的雜草和遊魚清晰可見,仿佛觸手可及。
卓天屹坐到沈青嵐身邊,抬手倒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沈青嵐,“這裏怎麼樣?”
“很好。”沈青嵐也不由讚了一聲。
多年前那場可怕的洪峰濁浪早已過去,現在這個地方,竟然是這樣的美好靜謐,不由讓他想起在蘇州的時候。
那時候,孟懷淵也曾帶他泛舟太湖,不過,不是出去辦事,而是為了教他學會遊水。
“青嵐,青嵐,聽師兄的話,把遊水學會,你就再也不怕水了,遇到山洪也不怕了,乖,我們下水遊一段,好不好?”孟懷淵耐心哄道。
“不用學了吧,師兄你不是會麼,你會了我就不用會了!”少年沈青嵐理所當然地應道。
“萬一師兄不在你身邊呢?”
“怎麼可能?我的師兄天天在我身邊!”
“……青嵐,師兄答應你,如果你學會遊水,師兄下次出門就帶你去西疆看雪山,怎麼樣?”孟懷淵循循善誘著。
“說話算話?”
“當然!”
“行!不過,師兄你得看好我,要是我遊不動了馬上拉我上來!”
“放心,師兄就在船頭看著你……要不這樣,師兄用布繩綁在你身上,這樣你不怕,師兄也放心,怎樣?”
“好師兄,你真聰明!”
於是,一個在船上,一個在水裏,中間是一根被水浸濕的粗布繩。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很多次,很多年。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沈青嵐的遊水,一直沒有學會,或者說,一直不能沒有中間那根布繩。
每次學,不是遊到一半孟懷淵擔心他吃不消拉他上了船,就是沈青嵐虛張聲勢地大喊著吃不消了愣是嚇倒了孟懷淵,拉他上了船。
但那些在學遊水當中的場景,卻像是拓印在心裏一樣,再也無法忘懷。尤其是在水裏埋頭遊了一段時間之後抬頭,蒙著水簾的視野中,那個立在船頭的挺拔身影,是直到現在都無法磨滅的深刻印記。
心裏酸楚不堪,沈青嵐低下頭抿了一口酒,體會酒液入喉之後一點一點帶起的辛辣,讓這種感覺慢慢衝淡心裏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