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外公與母親先後因病辭世,但紫色平原已闖出一點名號。在夜總會及酒吧經理建議下,他們雇用女歌手添增色相。漂亮的、略有嗓子的,往往唱了三天就拿腔作勢
。加薪酬、海報上名字放大,遲到與早退……
莉莉與他倆合作了半年,很有可能成為三人組,但她愛上了愛情,同所有踏錯一步的紅塵女一樣,損失慘重,不過不要緊,時勢不一樣了,隻要年輕,還有大把機會。
第二天傍晚,曹原一早在五十年代酒吧等永明旦。
她來了。舊大衣、小花裙、球鞋,一聲不響,靠在琴邊,輕輕唱起歌來:“我曾有一段秘戀,緊緊藏在心底——”
正在擦亮玻璃杯的酒保聞聲轉過頭來。聲線這樣幽怨動人,是誰?
是一個精靈麵孔的年輕女子,就是她?酒保做了十多年,經驗豐富,卻還沒這樣被一首歌感動過。
她秘密地戀上了誰?
酒保放下杯子,靜靜聽她唱完。
曹原進來了。放下幾件晚裝,“試一試。”
女孩取過裙子往後台。
“大妹,等一等。”
女孩轉過頭來,詫異他已知她小名。
“頭發指甲去修一修。”他掏出鈔票給她。
她點點頭。
半晌換好晚服出來,這下子,連收拾台凳的侍應生都探頭過來看。
這班人都見多識廣,什麼樣老小真假美女都見過,但是都被這叫大妹的女孩吸引。
隻見她與式士風配合,唱起怨曲,雙手交叉,放到脖子上,仰起頭,深深吸氣,開了腔,手才滑落。
是這個感性姿勢叫觀者凝神?
稍後,已有人客打探:“昨晚那歌女是否上台?”
經理喃喃道:“美色有價。”
美人在後台吃肉醬意粉,大口大口,一嘴番茄醬。
有人輕輕問:“你不怕胖?”
她抬起頭來,見是曹原,她說:“你是小曹。”
“對,我是弟弟。”
她點點頭,他十分英俊,兩兄弟同樣穿黑色西裝,結領花,但是他比大哥花俏,發尖染成棕紅色。
小曹有雙會笑的眼睛,大曹比較平實。
她站起來說:“我去一趟理發店。”
她側側身避過他,低著頭出去了。
女侍應嘉兒看到這情形忍不住笑:“對你沒興趣。”
曹原不服氣:“誰說的?”
曹平過來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女朋友要多少有多少,好歌手賣少見少。”
曹原走開。
嘉兒說:“那大妹真好身段,裙子腰身還嫌大了一兩寸,這衣裳是誰的?”
曹平答:“我向乃嬋借來。”
“乃嬋最賢淑。永不妒忌。”
“她知道分寸。”
“你娶得賢妻。”
大曹不出聲。
“嫁你們這班音樂人真不容易, 早出晚歸, 天天浸在聲色犬馬, 燈紅酒綠裏, 家中女人不學忍耐也不行。 ”
曹平仍然沉默。
嘉兒識趣退出。
晚上永明旦來上班,頭發手指足趾都修理過了,外形更加亮麗,但她仍然戴著假睫毛。
曹平忍不住伸手輕輕替她摘去那兩把扇子。
她尷尬地笑笑。
酒客看到她,很是高興。
“我點唱‘下雨天最難熬’。”
“藍色華爾滋。”
“月夜泛泳!”
幾乎沒吵了起來。
酒吧叫五十年代,唱舊歌恰恰好。
都會裏擠滿寂寞勞苦靈魂,工餘誰也不想回冷清蝸居,在外頭喝上一杯,醉醺醺回家倒在床呼呼入睡最妙。
打烊時分,酒吧老板雙手插在口袋漫步進來。
他緩緩說:“市道一天比一天差。”
大家陪笑。
“這條街還算撐得住。”
“托紫色平原的福,最近又上過一兩次電視綜合節目,叫好叫座。”
曹平但笑不語。
“莉莉打電話給我,說你們一腳把她踢走,可有這樣的事?”
嗬,告禦狀。
曹原剛想挺身而出,曹平已經很平靜地答:“向老板,我想你聽聽一個人的歌。”
向老板看看腕上鑽石表:“五分鍾。”
“是。”
曹原回到鋼琴椅上,順手彈出一段樂章。
有人站到他身後, 輕輕唱:“愛的模樣, 在你眼中, 不容你抵賴……”
向老板轉過身來, 看到長裙高叉下露出雪白大腿, 稚氣大眼搭鮮活紅唇, 可是這一切都比不上那把誘惑的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