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商徵低眉,輕緩道:“桃花釀。“
***
最後一壇桃花釀終於還是被開了封。
內殿之上,商妍僵著身子瞧著商徵俊朗的眉眼,前所未有的心慌意亂--這個人,她這十年來一直靜靜看著他殺伐決斷,他是天生的帝王,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的手段,他今日來永樂宮,絕不會隻為一壇酒。可他偏偏什麼也不說,隻是一杯接著一杯,細細品味著芬芳的桃花佳釀。
商妍卻如坐針氈。
她害怕,這樣的沉默,比法場上的等待死亡還要煎熬許多倍。
良久,她終於按捺不住,咬咬牙豁了出去,問他:“皇叔,那個容解兒,當真是被人毒死了?那……是什麼毒?我看她那日七竅流血,一夜沒睡……”
“嗯。”商徵斟了一杯酒,遞到她麵前。
商妍身體陡然僵滯,幹笑:“皇叔,您知道的,妍兒碰不得酒……”
她自小便沾不得酒,想當初商徵壽宴上,不過是普普通通一杯青梅酒,她就頭暈目眩睡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清醒過來,這三日浮浮沉沉,連記憶都是虛無縹緲的。醒來的時候,小常臉色慘白趴在床頭,見了她哭得稀裏嘩啦,說差點以為公主醒不來了……自那以後,每逢喝酒,小常都會跟隨她左右,第一時間把昏睡不醒的她帶回永樂宮……
所以,這酒對她而言,還真是洪水猛獸,能避則避。
可這一次,商徵卻顯然不準備放過她。他本就是帝王,隻需一個眼神就能讓人渾身上下冰涼透骨,他輕輕把酒杯推到她麵前,嘴角微微揚了揚,很淡,卻足夠讓她毛骨悚然。
躲不過,她隻能硬著頭皮端起酒杯,仰頭,閉眼,一傾而下--
頓時,濃烈辛辣的滋味兒頓時鋪天蓋地而來,嗆得她眼淚都快決堤,等她稍稍鎮定下情緒,卻陡然發現,眼下又有一個酒樽擺在她麵前--那是商徵自己的那杯。
一瞬間,商妍真正有一點想哭,他到底是來討酒的,還是來灌酒的?
商徵神色不變,靜靜地等待著。
商妍已然有些暈眩,眼前的酒杯邊界已經模糊,眼前的帝王麵上的冷漠也像是水墨著了紙一般暈染淡化。她渾渾噩噩換了酒杯,微微抿了一小口,看看對麵的帝王,死心地又灌了一口。
三杯下肚,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一個清淡的聲音響了起來:“花期。“
“花……期?”
“中毒不發,隻待藥引,如同花種發芽,春風不來,花期不至。花期是容家女兒所中之毒的名字。“商徵低沉的嗓音在寂靜的內殿裏飄蕩開來,“妍樂公主與君相後園把酒言歡的時候,君相不曾告訴你麼,嗯?”
皇叔……
商妍隻覺得腦袋嗡嗡響,所有的聲音都仿佛隔了一層棉絮似的模糊不清,唯有“把酒言歡“四個字卻好像是冰淩穿過白雪一樣入了耳。她聽不懂其中的意味,卻覺得那四字被商徵如此低緩地念出來揶揄嘲諷得很,急急起身辯解,卻兩腿一軟,滿世界紛擾成一片斑駁絢爛。
而商徵卻稍稍變了臉色,似乎是早有準備一般,托住了她將倒的身體--
片刻的靜默。
“皇叔……”商妍渾渾噩噩露出個呲牙咧嘴的笑來,忽的攔腰抱住了眼前的,在他滑溜溜的錦衣上蹭了蹭,兩手一箍,結結實實抱緊了。
商徵雙眼晦澀不明,靜待片刻,終於收斂了眼裏寒霜,心安理得地伸手擁住了隻到他胸口的嬌小身子。
過了會兒,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柔滑的發絲。
“皇叔皇叔皇叔小皇叔呀……”神誌不清的醉鬼抬起頭憨笑,一雙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