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如何,認商妍為主,”她話鋒一轉,眼色陡然淩厲,“是不是年月久遠,孫禦醫忘了,還是覺得本宮當日不過是個孩童,根本不會記得?”
孫禦醫臉色霎時慘白。
商妍盯著他的眼,一字一句冷道:“孫禦醫,本宮這十年都未曾與你挑明,是因為先帝信你,本宮也相信你是個信守承諾之人。”
孫禦醫的目光越發躲閃,似乎是在掙紮,溝壑縱橫的臉上一雙精光的眼睛深陷其中,良久,才微微眨了眨,道:“醫毒自古不分家,萬物相生相克,隻要是毒,便可解。老臣……無能。”
商妍了然,輕輕舒了一口氣:“多謝孫禦醫。”
孫禦醫辭別,腳步還有些虛浮。商妍瞧著他瘦削的身子止不住地戰栗蹣跚,心中有些愧疚,匆匆補了一句:“孫禦醫,妍樂自小受你照顧,承蒙這份恩情,絕不拖累你。”
孫禦醫腳步一滯,徐徐地回過身來,朝她屈膝行了個最大的跪禮。
這是一個老者臣服的姿勢。
長久的無言。
商妍靜靜地目送那位蹣跚的老人離開,瞥了一眼他留下的藥粉,取了一把,輕輕地灑在自己的手心,笑了。
脊背上卻是冷汗。還好,這一次兵行險招,她賭贏了。
竟然真是醉臥紅塵。
那個整個太醫院都會默契地裝作不存在的長眠之藥。
這宮裏禦醫中,孫禦醫最為年邁,想來也是深諳宮闈法則的,有些事情不可打誑語,卻也不可說得太過直白。孫禦醫其實已經說得很清楚,杜侍郎長眠與宓妃是同宗同源。宓妃當年可是傾盡了整個太醫院都沒法把她從沉睡之中喚醒,最後卻被她不懂醫理的母後一個小小舉動破了局。
這深宮之中,有許多秘密。有的秘密可以讓活人變成死人,有的秘密能讓黑的變成白的。太醫院人才濟濟,可如果那個人不該醒,便永遠不會醒。所有禦醫都甘願頂著個“無能”的罵名,替那高高在上的幾人斬斷荊棘。這是皇家最高層的默契。
而能讓整個太醫院都“束手無策”的人,現在隻可能是商徵。
命杜少澤查案的是他,讓杜少澤長眠不醒的,也是他。竟然是他。
為什麼?
難道他不希望真相大白嗎?
*
這一夜,商妍徹夜未合眼,一半是惶恐,一半是負疚。
她雖不知道容解兒是否是商徵所為,可既然現下已經肯定杜少澤長眠不醒是商徵所致,那他恐怕是凶多吉少。於帝王術她並沒有多少涉獵,卻可以肯定杜少澤長眠絕不是那個高座之上的人的目的,很可能,他隻是一個藥引。即使這朝政的穩固的確需要累累白骨堆積而成,可是明知與親眼見著卻完全不一樣。
她做不到不聞不顧,眼睜睜看著一個本該在風波之外的人因她而命喪黃泉。
好不容易待到第二天天明,大雨嗎,商妍悄悄收拾了形狀,一個人輕裝簡行出了宮門,直奔丞相府。丞相府的大門徐徐打開,一個侍衛眼神如炬,抱拳道:“請問來者何人?”
“我……”商妍在原地踟躕,從小到大,她從未有過這樣偷偷溜出宮的體驗,頓時傻了眼,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侍衛眼神越發犀利:“無關人等,請速離開!”
刀劍出鞘,寒光畢現。
“我……”商妍急急退了幾步,心中惱怒倏地鬱結成了火苗,冷道,“放肆!本宮造訪,難道還見不得君懷璧?”
侍衛一愣,靜靜地打量麵前臉色有些蒼白的商妍,許是從衣著和她的稱呼聽出了些許不一樣的地方,雖然臉上的寒氣未收,神態倒漸漸收斂了些,沉默片刻後他道:“可有憑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