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得?”良久,商妍輕聲問。她一直以為商徵隻是知曉自己的身世,於過去可能一無所知,如今看來卻不然。
商徵卻像是沒有聽見一般,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商妍在心底歎息,輕手輕腳走到他身旁挨著他坐了下來,摸了摸他的額頭,倚著他悄悄打量這房間:這房間實在太過破舊了,像是閑置了許多年。她在嚴府生活的一個月從來沒有進來過,沒想到裏麵居然是這樣的光景。嚴家乃是富商,嚴府更是富麗堂皇,怎麼就留下如此破敗的一個房間不修葺?
“這兒,是我的房間。”
不知過了多久,商徵低啞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響起。
商妍的心狠狠跳了跳,忽然有種想把腦袋埋進膝蓋中的衝動。
可惜,商徵並沒有讓她如願。他甚至還沙啞著笑了一聲,指著房梁輕道:“那兒我原本綁了個秋千,母親非說不吉利,痛罵我一頓還拆了秋千。我氣得跑了出去,卻在街頭衝撞了一輛去往帝都的馬車,差點成了蹄下亡魂。好在,馬車裏的人放過了我。”
“後來呢?”
商徵閉了眼:“後來,那駕馬車裏的人就到了我家,說是主人無子,願過繼我為義子。那時父親的生意似乎十分不利,他……答應了。”
他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栗,他急急喘上幾口氣才鎮定下來。
商妍有些不知所措,好久,才笨拙地攬過他的肩膀,圈了起來。想了片刻還覺得不夠,又拍了拍。
商徵卻在她的耳邊笑了,他道:“我一路哭鬧,直到見到那個和我有九分相像的孩童。”
“他是……真正的商徵?”
“是。”他的語調有些怪異,“可我隻見了他一麵。”
“為什麼?”
“因為,”商徵深深吸了一口氣,最終卻埋頭在了她的肩膀上。他道:“他死了。”
“凶手是誰?”
商徵沉默。
商妍抓耳撓腮,換了個問法:“皇叔這些年沒有來打探過嚴府的事情嗎?”如果說他還是那冒牌的十皇子,探聽不了也情有可原,可他登帝之後天下還有人能阻止他媽?
“我走之時,家中……無一人反對。也無一人詢問,過繼我的究竟是誰。”他輕道,“打探來做什麼呢?”
打探來做什麼呢?
商妍心中微沉,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是被父母親人拋棄之人,不去探聽也情有可原。如此看來,長眠不醒的嚴佩也不是他下的毒。可是如果不是商徵,那麼會是誰呢?
商徵也沒有再開口,他像是睡著了一樣,整個身體的負重都壓在了她的肩頭,久久沒有呼吸。過了好一會兒,輕淺的呼吸才一下一下劃過她的耳畔。她僵坐在地上不敢動,直到確定商徵是徹徹底底失去了意識,終於小心地扭頭看了一眼。
心跳快得詭異,可是她不明白緣由。
外頭日落,昏黃的光在門口留下一道光暈,她伸手觸了觸那道光,滿身的疲憊忽然舒散成了怡然,除了心跳。商徵於她而言,向來是貓兒之於老鼠,她懼怕,憎惡,依賴,所有的神思都因為他反常的喜怒而顫唞顫栗,可是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安逸,也從來沒有一刻真正地如此靠近。
皇叔。
她在心底偷偷念了一遍,輕輕地、小心地摸了摸他垂在她身側的發絲。這個人,從她記事開始就冷著一張木頭臉躲在雲裏,如今怎麼就下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