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
這是一副詭異的景象,明明鞭炮鑼鼓熱鬧喧天,可是在殿上卻沒有一人臉上帶著笑,殿上之人都成了啞巴,隻靜靜看著她一步一步蹣跚著向前邁進,宛若整個世界是安靜的,沒有鑼鼓,沒有笙簫。隻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一場謀逆的局——君懷璧已經瘋了。這世上怕是再也沒有人而已阻止他。下嫁丞相的是當朝的公主,陪嫁的卻是整個西昭天下。
君懷璧終於近在咫尺。
商妍已經無法判別心中究竟是什麼樣的滋味,很多之前懼怕的東西真正走到絕路其實隻剩下了茫然。她站在他麵前仰頭看著他微皺的眉眼,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午後,她在他的書房裏仗勢欺人逼他送一隻風箏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子的神態。隻可惜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皇叔呢?”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先行禮,少頃自有相見之時。”
“我不相信你。”
“是嗎?”
君懷璧低眉一笑,伸手一指。商妍順著他的指尖望去,果然在議事殿的珠簾後麵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頓時心髒險些跳出了喉嚨——商徵!
“現在可以行禮了嗎?”
“君懷璧,你罔顧倫常!”
“倫常?我隻知道天理報應。”君懷璧冷笑,一把拽過了她的手腕,在她耳邊輕喃,“倫常是什麼?”
倫常是什麼?
那原本是極其囂張的一句話,可是被他低聲柔語道來卻透著一絲森然的味道。
一瞬間,絕望席卷而來。商妍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駭然,用力甩手想掙脫,無奈手腕卻被她死死鉗製——倫常是什麼?是天理,是道德,是這世上所有事物遵循的法則,是最起碼的尊嚴!
“妍樂!”
“你有本事殺了我。”她冷笑,“你殺了我啊!君懷璧,你處心積慮謀奪的東西本就不屬於你!你真以為你在替天行道?你隻知道宓妃慘死,卻不知宓妃也曾經為禍宮闈,殺了不知道多少無辜妃嬪和皇子?為謀天下,放任母親屍骸十年不收,借天災為人禍死傷萬千,若是真有報應你以為老天會先報應誰?”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君懷璧的聲音冷了下來。
“是,你不敢。”商妍冷笑,“你不敢,因為你的性命根本就沒有入皇室宗譜。我死,沒有人可以證明你的血緣。”
“你!”
“君懷璧,我商家百年基業,你當真以為你十年得以侵蝕?我死,商氏亡,天下必反,你大可以試試!”
沉默。
良久,殿上才想起君懷璧低沉喑啞的笑聲。他道:“行禮。”
兩個字,寒冷徹骨。
*
喧鬧的禮樂又重新奏響,如同來自十八層煉獄的百鬼號叫。君懷璧隻是輕輕抬了抬手,便有兩個宮人邁步到高殿之上掀開了遮擋著商徵與這個世界的薄紗珠簾。頃刻間所有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氣,即使是鑼鼓喧天,無數喘氣之聲依舊夾雜在喧囂裏傳來了出來。
商妍隻覺得眼眶疼得厲害,良久,她忽然聞到了口中漸漸彌漫開的血腥味。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商徵一直沒有出聲甚至沒有動彈了。他雖然身著帝錦身居高位,可卻是被手指粗細的鐵鏈鎖在那一張盤龍椅上,那猙獰的鐵鏈如同騰蛇,幾乎要掐進他的骨血裏……可是即便如此,他的目光卻依舊死死鎖在她的身上。
那是柔和的沉穩的眸光。躁亂的心在這樣的目光下漸漸平穩。
她咬牙站定靜靜等候,卻久久沒有等到君懷璧的下一個動作。
禮樂聲漸偃。宗廟的祭祀緩步走到殿前,開始吟唱起遠古的誦福。那是一種說不清的腔調,來自亙古的語言。君懷璧就在那樣的聲調之中緩步上前,緩緩地跪倒在了商妍麵前。他原本就略顯蒼白,如今身著豔紅的衣裳越發顯得麵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