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諷刺。
林暮靜看著將離呆呆的站起來,想叫住她,卻覺得身子越發無力。他很想說:將離,別走,抱抱我。
可是他說不出來。
他知道自己活不長了,何必還要給她留下牽絆,就讓她好好的活著吧。
林暮靜閉上眼,他已經聽到了死神靠近的腳步。活著,有將離陪著,他沒有遺憾了。死了,就讓他自己靜悄悄上路吧,他實在不應該再把將離也一同捎帶上。
將離卻沒有走,隻居高臨下的盯著林暮靜,一字一句的問:“林暮靜,我問你,那個人是誰?”
林暮靜睜開眼,倒笑起來,一如將離初見時那樣,陽光四溢,溫潤如澤。
他卻搖搖頭:“何必要問。你隻需知道,那是我一手設計的圈套就成了。將離……你不必念著我,也不必恨著我……我——”
他忽然一口血從嘴裏湧出來,剩下的話就再說不出來。
將離看著他低垂下來的頭,雪白的臉孔上泛著沒有生命氣息的白,眼前一黑,將離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她恨啊,她真的恨啊。
可是恨誰啊?她連恨的對象都找不著了。
她活著,就是一重罪孽。她壓根就不該再回來,像她一樣,地位低賤,命如草芥的人多了去了,天底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枉死含冤,別人回來,都快意恩仇,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隻有她,性子依然軟善,似乎並沒有改變她自己的厄運。
落到現在這個地步,是罪有應得吧。
揣著一個不知道父親是誰的孩子,沒有了這一生可以指望和依靠的人,她還是從前那個無親無故,淒苦一生的可憐人。林家不會接受她,林暮靜留下的偌大家業,她也沒本事守得住。就是現在她的命能不能保存,都不由她自己說了算。
她多麼想真心真意,托付給一個人,哪怕那個人無權無勢,隻要真心對她好。可是這亂世中,她自己活著都是奢侈,這種真情真意就更是奢侈了。
將離不知道是不是做夢。她又看見了風輒遠。風輒遠怒罵著,打著她:為什麼被擄走的人不是你,為什麼不是你?
為什麼?是啊,為什麼?因為她沒有鍾玉靈生的美豔,就算在逃難的人中,可她還是鶴立雞群,引人注目。
那劫匪隻一眼就看到了鍾玉靈,打馬而來,一下子就把鍾玉靈拎走了。風輒遠不敢去追,縮著頭在一旁看人都走遠了,才把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到她的身上。
後來,鍾玉靈嫁給了那馬背上的男人。他不是劫匪,他是當朝的守備,官居正五品。平亂途中,混水摸魚,殺了許多無辜百姓做為亂賊的首績,還搶了許多絕色女子。
那些百姓被上繳,成了他升官發財的資本,那些女子,不堪受辱的便選擇自盡,除了少數留下來,剩下的都被他送人。
鍾玉靈因為極其美豔,做了他的侍妾。
將離隻覺得風輒遠可笑。有本事自去把自己心愛的女人搶回來。可這會,她卻無比清醒的想,他未必有多愛鍾玉靈。他最愛的,隻是他自己罷了。
將離昏昏沉沉的,知道自己在做夢,可也知道自己是被人救起來了。恍惚中,有道灼熱的視線盯著她看了良久,隻說了一句:“好生看管著……”便再沒了下文。
她對自己說,她不認得那人是誰,她不認得。
浮浮沉沉,一直在顛簸的車上。
她感覺到有人喂她喝水、吃飯,她不想吃,也無意識吞咽,而後就又是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