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代國家百廢待興,很多事情都缺乏專業人才,而我爺爺在被抓壯丁之前,跟著我曾祖父倒了十幾年鬥,雖說隱姓埋名幾十年,但人的名樹的影,荊北朱老狗的兒子,哪個不曉得嗦?四五歲時,我曾祖父朱老狗就帶著我爺爺下地探穴了,還說他八字硬,百無禁忌,不怕地煞。
爺爺這輩子確實命硬,打了那麼多硬仗,屍山血海中淌過,槍林彈雨都沒能要了他的命。
但我奶奶就沒這麼硬了,她一輩子吃夠了苦,年少時國破家亡,男人留下遺腹子赴國難上前線打仗一去不複返,自己的幾個孩子還同時被抓,沒等到我爹他們光耀門楣的那一天,她就不行了。
當我爺爺帶著我爹他們幾個,將自己已經被“招安從良”的好消息帶回來時,奶奶僅剩下幾口氣,開始回光返照。
我奶奶是個很傳統,很恪守祖製的女人,在她的信仰裏,盜墓是很丟祖宗臉麵的一件事,而且她深信我爹的生父,也就是我那位台灣的“爺爺”飽讀詩書,不可能做誤國誤民之事,定是已捐軀赴國難。奶奶這麼說,是因為我台灣“爺爺”那一家人,幾乎全家殉國,在那場可歌可泣的中華兒女抗擊侵略的偉大戰爭中,散盡家資,拳拳報國。
奶奶又提到,她們孔家還有一個弟弟,當年參軍去了緬甸當遠征軍保家衛國,這些年沒有半點消息不知是生是死,興許也留下了血脈,若是以後找到了,讓我爹他們年輕一代,幫忙照料照料……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抗戰中的民國學子,飽讀聖賢書之輩,以身赴國難,赳赳山河淚,那一輩的老人,尤其是讀過書的,骨子裏是極有情操的。
今天,我終於可以告訴奶奶一句,您沒看錯人。
之後奶奶拉著我爹的手,囑咐他要好好去當“探工”,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我爺爺他們老朱家盜墓多,損陰德,但是幹考古,是積福報的好事,以後一定要多做好事,不準盜墓。
我爹噙著淚答應了,這之後他果真沒有幹過盜墓的事,就是在我爺爺他們結束考古工作回來之後換了個愛好,瘋狂賭博!以此來發泄我爺爺不傳授他《二十四字山水尋龍術》的憤懣和命運的不公。
奶奶就這麼平靜地淡笑著,在我爺爺懷中去了。
爺爺一輩子很節儉,很摳,為了奶奶的喪事,他難得奢侈了一回,買了一套的確良的衣衫親手為奶奶穿在了壽衣裏,他說奶奶應該很暖和,因為我那幾個叔叔,小時都沒衣服穿,我三叔他們十二三歲還光著胩跑……
其實,上個世紀四十年代時,奶奶就穿過綾羅綢緞,也曾穿過旗袍,風姿綽約……那時候的她才十幾歲,豆蔻年華,嫁了個為國赴難的英俊軍官。五十年代時,她遇到了爺爺,粗茶淡飯,相濡以沫,六七十年代時,她和爺爺同甘共苦,苦命相連。第一個男人是個蓋世英雄,他默默無聞的死在了大陸那頭的小島上,但他稱得上英雄。第二個男人是我爺爺,他南征北戰,上山下海,也堪稱人傑,奶奶這輩子,足矣。
那年代國家百廢待興,很多事情都缺乏專業人才,而我爺爺在被抓壯丁之前,跟著我曾祖父倒了十幾年鬥,雖說隱姓埋名幾十年,但人的名樹的影,荊北朱老狗的兒子,哪個不曉得嗦?四五歲時,我曾祖父朱老狗就帶著我爺爺下地探穴了,還說他八字硬,百無禁忌,不怕地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