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是最重要的;然而他們所施加寬容最多的依然是相貌上最討喜的那個。例如此類的情況在人群中不勝枚舉,而卡西莫多隻是倒黴人中不幸最倒黴的一個罷了。

從出生到現在,卡西莫多究竟因為相貌而遭受了多少恥笑和無辜的謾罵,已經數不勝數了。即使是在現在的處境當中,巴黎的善良老百姓們也沒有給予他絲毫的憐憫。他那一聲淒慘的怒吼“水!”,招惹來的是一片冷嘲熱諷。他在大太陽底下赤身裸|體,汗流浹背,身上的傷口猙獰可怖,渴得伸出舌頭,嘴上直冒白沫。他不得不活動了多少年沒發揮過用處的唇舌,隻希望能得到一杯水,得到的卻是更加凶猛的攻擊和嘲笑。

……這就是人性。安雅看著台上奄奄一息的卡西莫多,漠然地想著。她並不覺得卡西莫多有多麼可憐,卻也不覺得這些巴黎的民眾地位有多高尚。歸根究底,隻是命運罷了。卡西莫多天生就該這麼醜陋,所以才會在奄奄一息的時候都得不到水喝;而愛絲美拉達天生就是一位美人,才會在落難時遇到勇敢的騎士。

想改變命運?可以。要麼下次記得不要投胎得那麼巧妙,要麼就去掌握足夠的力量。然而就像皇帝的新衣一樣,就算是再強大的權勢,也無法阻止不同聲音的產生。

安雅晃了晃手裏的水壺,聽著裏麵粘稠的聲響,實在不明白克洛德這樣做的用意是什麼。誠然這樣的做法可能是為了履行劇情,但是副主教身上的腐屍氣味和這一點也不像是水的液體……她拿不定主意是不是真的要上前把這個給卡西莫多,但是這時,綁在台上的卡西莫多又上氣不接下氣地發出了一聲哀鳴:“水!”

反正克洛德是卡西莫多的監護人……而且如果卡西莫多出了什麼問題,對劇情肯定會有妨礙。安雅思考片刻,決定暫時把克洛德的異常拋之腦後,走上前去。

人群好像感覺到了什麼,紛紛向旁邊閃去。一直在人群外麵艱苦地尋找自己主人的小羊佳麗終於尋覓到了主人的身影,咩咩地奔跑過來。安雅一手拿著手鼓,一手拿著水壺走上前。

卡西莫多注視著安雅的身影,憤怒的神色看得安雅有些不自在。她登上台階走到卡西莫多旁邊,打開水壺的蓋子,蹲□送到他的唇邊。

這是安雅第三次看到卡西莫多,也是頭一次和他這麼接近。近距離地看,卡西莫多顯得更醜了。肢體上的殘疾隻是其一,這人所能令人感受到的醜陋幾乎是無以名狀的。上帝在造人的時候仿佛隻是隨意地捏了個形狀,就把他放入了凡間。真是……怎麼能這麼醜呢?

卡西莫多抬眼看著安雅,專注地看著她,那雙一隻大一隻小的眼睛露出來之後,卻顯得十分清澈,黑白分明。慢慢地,他的一隻眼睛裏積聚起一滴淚水,順著那張其醜無比的臉流了下來。

安雅正舉著壺湊在他的唇邊,這滴淚水剛好沿著卡西莫多的腮邊落下,滴在了安雅的手上。灼燙的淚水落在手上的那一刻,安雅禁不住劇烈地顫唞了一下。她完全沒想到卡西莫多會因為這個而哭……而那雙剛剛落下淚水的眼睛也並不像她之前所認為的那樣充滿狂妄而虛榮的光彩,反倒像是靜止的水麵,清晰地反映出人的影子。

安雅不由自主地對上了他的雙眼,又慌忙地把眼睛挪開。大概是錯覺吧,她怎麼會覺得在那雙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不是愛絲美拉達這具身體的美麗相貌,而是真正的她自己——黑發白裙,一張五官精致的東方麵孔……

卡西莫多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仿佛是要把她的相貌牢牢記在心裏。然後他垂下了眼睛,開始喝水。當他汙黑幹燥的嘴唇接觸到壺裏的液體之後,臉上不禁露出了吃驚的神情。安雅心裏古怪地升起了尷尬無奈的感覺,仿佛她在擔心卡西莫多會因壺裏的水而發生什麼意外一樣……她低下頭,雙手盡量平穩地扶著水壺讓卡西莫多喝完,確認壺已經空了之後,才轉過身準備離去。

底下圍觀的所有民眾無不為這一幕而感動,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極美和極醜接觸的一幕,一齊鼓掌高呼:“妙極了!”

一個蒼老怨毒的聲音卻在這時大聲詛咒道:“你該千刀萬剮!埃及妞!千刀萬剮!千刀萬剮!”

安雅站在台階上,看著聲音傳來的地方。旁邊羅朗塔樓的地洞窗口間,一個人影依稀可見。麻衣女?

“滾下去!滾下去!你這埃及女竊賊,終有一天你也會在上麵遭受同樣的下場!”麻衣女大聲詛咒著,聲音裏滿含仇恨。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卡西莫多剛才那滴淚水的影響,安雅竟然對麻衣女生起了惻隱之心。她之所以這樣憎恨埃及人,也是因為唯一的女兒被埃及人拐走了的緣故……而現在她的親生女兒就站在她的麵前,她卻絲毫認不出來。如果不是愛絲美拉達脖頸上掛著的袋子裏還有那隻小鞋,她們以後又要如何相認?女人為母則強,麻衣女為了自己的女兒而在地洞裏隱修十幾年……

安雅心不在焉地走下高台,帶著小羊佳麗離開了廣場,向著來時的路走去。克洛德果然正等在磨坊橋上。他手裏還拿著一個望遠鏡,看樣子一直在注意那邊的動靜。

安雅把水壺遞給他。教士接過水壺,輕輕晃了晃,說道:“卡西莫多落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