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通□者了嗎?

總督一行人走了進來。他們先是發現了一身紅裙的安雅,才看到了躲在窗簾陰影中的海絲特。當他們的目光都被這個耀目的小人兒吸引過去時,安雅的所有注意力卻都在那個年老的醫生身上。她臉上掠過一抹神秘莫測的笑容,又將視線轉向了那年輕蒼白的牧師。

在接觸到她的目光後,牧師便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情不自禁地問道:“這孩子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珠兒。”安雅回答,滿懷惡意地看著他。

“珠兒?這名字並不適合你——不如叫紅玫瑰,或者紅珊瑚、紅寶石——起碼從顏色上看,這才是應當的。”老牧師說道,又轉向了貝靈漢總督:“這就是我們一起議論過的那孩子。”

海絲特向前一步,滿懷憂愁地說道:“唉!我就是這孩子的母親!”

聽到了這句話,羅傑·齊靈沃斯和阿瑟·丁梅斯戴爾同時打了個寒噤。既然她是這孩子、這團紅色火焰的母親,那麼她的父親又是誰?而當他們的目光移轉到安雅身上時,後者也正在看著他們,表情就像是她已經知道了什麼一樣。

安雅也的確都知道——她知道所有的一切,可這並沒有令她的憤怒稍稍減輕。齊靈沃斯——白蘭先生,他是和海絲特締結了婚約的那個人,是一位知識廣博的學者。然而他出於對家庭溫暖的渴望,娶了比自己年輕得多的海絲特——於情於理,這都無可厚非。難道在結婚的時候,人們不應該就已經認識到將會發生什麼嗎?每一樁婚約的締結,都帶著共同的目的。海絲特沒有反抗過,逆來順受地接受了這些,卻又在遇到牧師的時候推翻了自己所遵從的一切——

丁梅斯戴爾先生,真是怎麼想怎麼討厭啊……

官老爺們開始跟海絲特談論起有關安雅的撫養問題。海絲特當然不願意放棄自己的女兒,這是在她的生命中唯一還鮮活著的東西了。她據理力爭,想要努力爭來女兒的撫養權。

在這空檔裏,威爾遜牧師便試圖開始對安雅進行測驗。他問安雅,是誰把她創造出來的?

按照正常的回答,安雅應該老老實實地說,是天父把她創造出來的。海絲特也曾經這樣教導過她。然而她卻沒打算這麼回答,反而說道:“是維克多·雨果把我創造出來的。”

這也的的確確是件大實話,牧師卻對此十分驚詫。老羅傑·齊靈沃斯卻帶著微笑走了過來,問著安雅:“你知道維克多·雨果是誰嗎?”

“我不知道,但你肯定知道。”安雅朝他望了一眼,回答道。

總督卻已經叫了起來:“這太可怕了!一個三歲的孩子,卻說不出是誰造了她!”

海絲特奔了過去,將安雅摟在懷中,想要盡力遠離自己的丈夫。她喊道:“上帝給了我這個孩子!祂把這個孩子交給我來撫養——我絕不會放棄她!”她忽然看向了丁梅斯戴爾牧師,帶著那種淒苦的神情說道:“你來替我說句話!你原是我的牧師,比這些人更加了解我——你知道我不能失去這個孩子,替我說句話吧!”

她再三地懇求著丁梅斯戴爾,那聲調簡直幾欲發瘋。安雅的表情陰沉下來,死死地握住了雙手。

丁梅斯戴爾牧師也的確為她開口了。他對總督求情,據理力爭,最終改變了長官們的注意,讓他們同意將孩子交付在母親手中。他向安雅招手,想要吻吻他的額頭,安雅卻避開了他,向著海絲特跑去。

母女二人離開了總督的府邸,並不去管那些有地位的人是怎麼議論她們的。經過一番鬥爭,海絲特總算又擁有了她的女兒,她對此滿懷感激,十分高興,就連總督的姐姐、古怪的西賓斯太太邀請她去樹林裏見黑男人的事,也沒能破壞她的好興致。她滿麵笑容,帶著安雅回了家。然而在邁入那間茅屋的時候,沉默了一路的安雅卻忽然問道:“他是我的父親嗎?”

“哦!”海絲特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觸電一般地鬆開了她的手,猛地向後退去:“你說誰,我的小珠兒?”

“就是他呀。”安雅懷著惡意的微笑,彬彬有禮地道,“您知道,太太——就是他呀。”

海絲特簡直被安雅的惡作劇嚇得不能動彈,經過了好久才恢複過來。她擔心這孩子是不是真的察覺到了什麼,整天憂心忡忡。而在這種過程中,她竟聽說了一樁事情——老羅傑·齊靈沃斯,那位醫術高超的醫生,竟然住進了丁梅斯戴爾牧師的宅邸,並同他成了之交好友。

乍一聽聞這種事的時候,海絲特幾乎呆住。這是一對多麼奇特的組合啊!年老又醜陋的醫生,和年輕又漂亮的牧師!更可怕的是,一個是她暗地裏的丈夫,一個卻是她暗地裏的情人!牧師絕不可能猜測得到醫生的真實身份,可是醫生自己呢!他是否已經知道了什麼?!

的確,在長久的相處當中,老羅傑·齊靈沃斯已經發現了許多端倪。牧師臉上常懷的憂鬱、他布道時所迸發出的激烈感情、那種仿佛帶著神經質的氣質、羸弱的體格中所帶有的深深痛苦,無一不昭示著他內心的極大痛苦。

羅傑·齊靈沃斯盡管希望自己能夠引誘出他那隱秘的心事,牧師卻始終對此保持緘默。他偶爾所吐露的話語盡可以表現出他的痛苦,卻於事實毫無關聯。然而他和老羅傑·齊靈沃斯畢竟在某些方麵十分契合,也將他當做一個真心可以信賴的朋友來看。偶爾之間,他也的確會暴露出一些東西——也正是這些痛苦的絮語,令海絲特原本的丈夫捉住了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