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身後跟著的青年是個什麼表情。
他不大相信呂璉方才說出的那句話。
終於忍不住回眸,卻見呂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雪漸漸地小了,偶爾有細雪無聲地落在他發上,路過的街角有人家掛了茜紗燈籠,柔柔的暖光有那麼一瞬間灑在呂璉麵頰上,竟顯得那原本隻是中上的容貌格外的出眾奪目。
似是察覺了他人視線,呂璉抬眼,望住螢燭暗金的眸子,一反常態,不笑也不說話,隻那眼神格外柔和暖然。
心中一瞬間有些悸動,螢燭忙轉過頭去,隻當是從未回頭。
他覺著呂璉實在是叫人琢磨不透,方才他本已做好了準備,隻等呂璉將他誅滅,卻不料那人玩弄著手心裏的水晶珠子,玩笑似的道:“從前咱們約定的是,等你了卻心中夙願,便任我處置,現下我叫你掀開白紗,你也聽話乖乖掀了,所以咱們那約定,也算是達成了。”
螢燭以為那人隻是逗弄他,然而下一刻呂璉已然拉住了那蜷縮於角落的孩童,送與他身邊:“帶著他回去吧,今後低調點,別再害人了。”
即便他話語已經說到這份上,那時候的螢燭仍是戒備地望住他:“你為何要這樣做?”
他本就是多疑的性子,何況認識呂璉不過兩天不到,那人沒理由為他做到這份兒上,而如此做,也對那人無半點好處,他實在不明白呂璉的目的。
本以為呂璉會回他一長段,然而那人隻是簡簡單單地說了一句:“想這樣做,便就做了唄,何況你一個失卻大半修為的病弱妖怪,收了也沒什麼成就感。”
“我似乎並未告訴你,自己失卻修為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螢燭攥住身旁孩童小小的手掌。
呂璉看著那交握的手掌,酸溜溜地撇撇嘴:“我好歹也是仙人的徒兒,自然不會是個一無是處的草包。”
“你可真是難理解。”螢燭淡淡評論。
呂璉勾起唇角:“其實,我的心思想叫你明白,也不想叫你明白。”
螢燭疑惑地看他一眼,心中隱隱猜到了某個可能,一時倒說不清是什麼感受了,他又覺著這個可能簡直太不靠譜,沒事還是別往那處想。
而現下呂璉一步不離地走在他身後,又叫他想起了那一點不大靠譜的可能,他心裏不知為何亂的很,懷裏那小小的孩童仍舊是睜大了一雙黑黝黝的眼睛,怯生生地望住他看。
螢燭未戴幃帽,如畫的麵容就這麼大大方方地暴露在夜色裏。他懷中的孩子年紀雖小,卻也有著愛美之心,那孩子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摸他臉頰,摸罷再扯一扯他垂落肩頭的青絲。螢燭倒也不在意,隻順從他作為,等他摸夠了,便問:“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兒眨巴眨巴眼睛:“我沒姓,他們都喚我小寶。”
“身邊兒有熟識的人嗎?”
“小寶無父無母,是個孤兒,不過在城西倒有一些同我差不多年紀的夥伴。”
螢燭適時地摸摸他後腦勺,隻稍稍垂目,便能瞧見那熟記於心的麵目輪廓,他看著這孩子,便想起舊事種種,仿佛又回到了八百年前,那人朝他伸手,眉目柔和的情景。他忍不住抹去小寶臉頰髒汙:“從今日起,我便來好好兒照顧你,我叫螢燭,可記住了。”
“記住了。”小寶乖乖點頭,他忽然看向螢燭身後,“大哥哥,那個叔叔就這麼跟在咱後麵,你怎麼不同他說話呢?”
這麼一說,螢燭好似突然想起什麼,猛地回轉身,望住那凍得鼻尖通紅瑟瑟發抖的人,問道:“你怎的還跟著我?”
這人既然放過了他,按理說是應離開了,方才他跟在後頭,螢燭隻當是他有什麼話要說,恰在那時又莫名地不想搭理那人,態度便冷淡了些,本以為自己不發一言那人討個沒趣兒便會自個兒走了,誰知他竟不聲不響地一路跟到了竹林。
呂璉無奈地攤攤手:“我私自放過了你,南岦山暫時是不能回去了,這身上又沒盤纏,實在沒法子了,你總不能忍心救命恩人就這麼凍死在雪地裏吧。”
“你這人……”螢燭無奈地皺眉,“有時候我真想撬開你腦殼兒看看裏麵裝了些什麼。”
螢燭不能理解呂璉的所作所為與其厚臉皮程度,天下之大,怎麼就沒他個容身之處嗎,跟著誰不好,非要跟在自己這麼一個作惡多端的妖怪屁股後頭,他們很熟嗎。
螢燭獨身慣了,沒怎麼同旁人打過交道,是以自私得自個兒都沒發覺,自然不會懂得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他原本並不討厭呂璉,甚至對他還有那麼一丁點兒好感,然而自從被呂璉投以柔和暖然的目光後,心中便生出些莫名的別扭感,總覺著不自在。
“你就是個過河拆橋的白眼兒狼……”呂璉低垂了頭,這幅姿態配上那通紅的鼻尖兒,倒有些可憐又滑稽的意味。
螢燭看見他這模樣,心中某塊地方像是被誰揪了一下,更覺得不自在,他安慰似的拍拍那人肩膀:“誰說不讓你跟了,我這裏隻有一間屋子,不嫌棄的話咱們三個就擠一擠吧。”
“真的?”
螢燭衝他笑笑:“我不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