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如殺人般的目光。
“落姑娘,我們已經決定不再追究你,你也該離開裴府了。”她的話顯得有些僵硬,“我們管教兒子自是天經地義,還請姑娘莫要插手。”
“兒子?”我輕笑一聲,“你們何曾將他當做自己的兒子了?在你們眼裏,他隻不過是一個工具罷了!你可有膽量說,將裴衣帶入裴府,不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二人的臉色一變,正要開口又被我打斷,“還有你,裴老爺。你逼著裴衣娶臨家二小姐,心底打的是什麼算盤,難道以為我們都不知道麼?你口口聲聲說讓裴衣以大局為重,你可知他心底有多重視南齊?他把我帶到這裏、送走風月的貨物,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他哥,哪一件不是為了你們所謂的目的!你們……”
裴老爺震怒地看著我,嘴裏喃喃念著:“你竟……你竟將這些都告訴她了……”
“告訴我又如何?若不是我,你們誰能讀懂他的寂寞?”
我抿著嘴,正想再說下去,身後突然響起一個模糊的聲音:“別再說了……”
我猛地回過頭去。裴衣正抬著頭,直視身前的裴老爺,仿佛沒有看見我一樣。他用疲憊地語氣輕聲說:“爹,您命我娶臨可然,恕孩兒難以從命。您若是再逼我……”他將話講到一半便止住了,然後有些搖晃地起身,抓住了我的手,露出一抹笑容,淡淡地吐出兩個字:“走罷。”
大雨已漸漸變小。裴衣拉著我走出了大廳,身後的裴老爺、裴夫人依舊僵直地站著。秋雨朦朧中,前麵的身影似乎有些不穩,我忙上前扶住了他的手,皺著眉問:“你究竟在那裏跪了多久?”
他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你就心甘情願地跪著?他們根本沒有這個權利。為何不把事實講出來?”
“我若是不這樣,他們便會將氣撒在你頭上。”裴衣無所謂地鬆了聳肩,好像他們的舉動對他毫無影響一般,“何況,如果表現得不強硬一點,這婚就退不成了。”
我一愣,抬頭與他對視,那黑色的眸子隱藏著濃濃的悲哀。我搖了搖頭:“何必?‘養父亦是父’,你當我不懂麼?”
裴衣一怔,垂下頭去,再沒說話。
是夜,我們
整理好包袱偷偷離開了裴府,到了附近的一個客棧落腳,沒有人來找我們,仿佛我們根本不存在於裴府一樣。
次日,裴府傳出消息:裴衣少爺誤食毒草,於昨日夜裏身亡。
我緊緊握住裴衣微微顫唞的手。他將我推開,靜靜看著那些正談論著這件事的人,然後輕聲笑了笑:“自由是件好事,你一臉愁容幹嘛?”
“笨蛋!”
他終於忍不住了,皺起眉,轉身離開。
“也罷。我是該學學你了。即便養父亦是父,但那個養子裴衣在昨日夜裏就已經死掉了。從今日起,我是靈莫,與裴府,再無關係。”
自嘲的語氣。
其實,裴老爺作出這一決定的原因,我們都心知肚明。他必定是擔心這件事會令那位已與裴衣訂親的臨可然難堪,最後遭臨太傅遷怒。既然裴衣已經離開,便再沒有利用價值了。他的心裏怕是這麼想的吧。
江湖上易容術高明的人不少,要偽裝一個死人對於裴老爺來說,也不是難事。隻是這樣周密的計劃用在養育了十八年的兒子身上,未免令人心寒。
沒有什麼能夠永恒不變。是因為自身的地位和生存要比兒女重要得多嗎?我也曾疑惑,若是十八年前,他們沒有將女兒轉交給寒冰穀的穀主,那麼那個女孩兒最終的命運,是否就會同我一樣。
我再沒敢提起他原來的名字。他說得對,從那日起,這世上就隻有靈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