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聆諾走過去,掀開鋼琴上的酒紅色天鵝絨遮布,烏黑鋥亮的鋼琴立即映出日光與樹影,典雅而寂然。
她小心地把琴蓋抬起,康傑已經找出這兩支譜子遞給了她。
她先把第一首,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放在譜架上,然後輕輕地坐到琴凳上。
她把手指按在琴鍵上,鋼琴輕輕地“嗚”了一聲,立即地,仿佛時光交錯,夜正提著她黑色的長裙,踏著滿地鋪展的月光款款步來。
她讓手指連貫地動起來,有一種仿佛封存已久的沉靜的輕柔,從琴鍵的隙縫裏源源地漫上來。琴在她的手下微微地戰栗,而她的手像是撫弄著清活的細流,淙淙錚錚地在美麗的卵石上涓涓溢淌。她感覺著那戰栗,仿佛有一注泉從指尖湧出,不斷地融彙到那潺潺的清流裏去……
兩支曲子彈完,她從沉醉裏醒了過來,有些不確定地轉過身去,便看見康傑的臉上正緩緩收起陶然享受的表情,換成欣喜的讚許。
他點頭道:“我的眼光沒錯!聆諾啊,你能不能給我們說說,這兩首同樣描述月光的曲子有什麼差別?”
老師提問題了。
薛聆諾認真地想了想,抬起頭來大膽地回答道:“我覺得,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是一個人在夜晚的窗口,對著外麵滿世界的月色沉思遐想,有一種仰望的意思;
而德彪西的《月光》,更像是一個能在空中飛行的人——比如精靈或者天使什麼的,在寧靜的夜晚,飄在半空裏,從雲端向下俯瞰這個月光籠罩的世界。
這兩支曲子,貝多芬的比較……角度比較小,而德彪西的非常大氣舒展。所以我彈《月光奏鳴曲》的時候,會把音量始終控製得比較低柔,即使在有強音符號的時候,也盡量避免太激動的情緒;
而彈《月光》的時候,要盡量放開,處理得盡可能流暢,就像、就像一片大海無邊無際鋪展開的那種感覺。”
她說完這番話,自己覺得很不錯,便先自笑了。
而康傑臉上的笑容果然更深,這幾下點頭點得很重:“非常好!你理解得很到位,表達得也很到位——不管是語言上還是演奏上!你這麼小小年紀,真的很不錯!”
一直在旁邊麵帶微笑的筱麗琴也發話了:“哎,我有個提議,本來想過一段時間再試試的,但是看聆諾的基礎已經這麼好,不如我們現在就試試看——子嶽,你和聆諾合奏一曲怎麼樣?”
她轉向丈夫,征詢地說道:“就當一個對比參考,看看今天是什麼效果,等他們練習一段時間之後,再看看能有多大長進。”
康傑顯然也對這個提議很感興趣,卻有些遲疑。他問薛聆諾:“聆諾,你以前有試過給其他樂器或者歌曲伴奏嗎?”
薛聆諾搖搖頭,麵露愧色。
康傑想了想,安慰她道:“沒關係,你們臨時湊合一下,就你昨天彈的那首聖桑的《天鵝》,你就照你的彈就是了,子嶽的小提琴拉他的。你們倆隻要盡量使彼此的音樂能融合在一起,我們能聽出大概的意思來。”
薛聆諾和淩子嶽都點頭應允。
於是淩子嶽轉身上了二樓,不一會兒提著一隻琴盒下來,打開盒蓋,取出一把深棕色油光水亮的提琴。
他把琴夾在肩上,用下巴抵住,試了幾個音。
薛聆諾靈機一動,抬手給了他一個A音,他一眼瞥過來,對她感謝地笑了笑。
琴音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