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當我還處於半夢半醒之間時,被一陣亂七八糟的嘈雜聲吵醒了。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天已經亮了,外麵的走廊上傳來許多急促的奔跑聲和說話聲,好像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樣。
我推了推身邊的葉寒:"你醒醒,葉寒,外麵出什麼事了?"
葉寒不滿地咂咂嘴,揉了揉眼睛,說:"我不知道,這一大清早的,再讓我睡一會兒吧,困死我了。"
這時,砰的一聲,冷夢凡一陣風似的推門跑了進來,她的嘴角還沾著牙膏沫,看樣子是牙才刷了一半。她誇張地嚷著:"你們快起來啊,聽說荷花池那邊又死人了,快去看哪!"說著,她拿毛巾擦了一下嘴,又一陣風似的跑出了門。
荷花池死人了?我騰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關雨菲跟葉寒一聽說死了人,也全都醒了,穿著睡衣、拖鞋,就那樣蓬頭散發地往外麵跑,我也跟了出去。
待我們跑到荷花池的時候,那兒已經圍滿了人,全都在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麼。我遠遠地看見在那棵很大的樹上吊著一個穿綠色吊帶裙的女子,我隻覺得胸口一陣窒息,因為此情此景竟與葉寒昨晚講的那個上吊的美術係女孩子一模一樣,"她不僅上吊,還把兩隻手的手腕割斷了,那血流得啊……嘖嘖,更讓人恐怖的是,在她的脖子上竟然掛著一個血跡斑斑的晴天娃娃……"
眼前這個被高高吊在樹上的女子,她的兩隻手腕也被割斷了,手掌鮮血淋漓,脖子上也掛著一個血跡斑斑的晴天娃娃……
一時間,周圍的空氣似乎彌漫著一股腥甜的味道。
就在這時,一旁的冷夢凡突然哇的一聲,彎下腰狂吐起來,葉寒趕緊扶住了她,我跟關雨菲也上前去攙住她。其實大家都好不到哪裏去,葉寒跟關雨菲的臉色全都蒼白如紙。
返回宿舍後,葉寒馬上倒了一杯水給冷夢凡,嘴裏抱怨著:"瞧你那點出息,剛剛嚷著去看的時候還那麼興奮,現在就吐得稀裏嘩啦。"
冷夢凡漱了一下口,委屈地說:"人家是第一次看見死人嘛,跟活人還真不一樣。"
我想了一下,問道:"高敏出事的時候,你沒看到麼?"
關雨菲把話接了過去:"高敏出事的時候,我們全都回家了。"然後她又問,"你們要不要去吃早餐啊?"
葉寒說不吃,吃不下,冷夢凡也說吃不下,胃都吐得要抽筋了,她想再睡一會兒。
8
聽同學們說,在荷花池吊死的女生叫劉小惠,21歲,居然也是美術係的一名學生。她性格外向、好動,雖然有點愛貪小便宜,但並未與人結下私怨,因此,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性。然而,讓人奇怪的是,劉小惠自殺的可能性也被排除了,因為她家庭條件尚可,學習成績中上,且無男朋友……
像這樣一個既無家庭困擾,又無感情及學業上煩惱的女子,怎麼會吊死在荷花池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鬼魂殺人。
劉小惠的死就像一顆投擲在江川大學裏的定時炸彈,轟然炸開了。幾乎所有的人都說是荷花池裏的嬰怨在作怪,弄得人心惶惶。
我也困惑了,像劉小惠這種死法,我在電視裏看到過,很可能是有人在借助傳說殺人,可是劉小惠並沒有跟人結過怨,誰會殺她呢?難道她真的是被鬼殺死的?即便是如此,那高敏的死呢?跟這件事情有關係嗎?
我喝了一口稀飯,問坐在我對麵的關雨菲:"你相信劉小惠是被鬼殺死的嗎?"
關雨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木訥地盯著麵前的稀飯,就那樣傻傻地坐著:"我不知道。"
我注意到她這種神思恍惚是從昨天下午在小樹林裏接完電話後開始的,此刻,她的眼睛裏有著太多複雜的情緒,有矛盾、有痛苦,貌似還有絕望。我關心地問她:"你怎麼了,關雨菲?是不是碰到什麼難題了?"
她皺著眉搖了搖頭,手指插進頭發裏,用力地抓了抓,那樣子像是煩躁到了極點,突然問了我一句:"你有男朋友嗎?"
我愣了一下:"呃,有的,怎麼呢?"
她的神情更複雜了,眼神也飄忽不定,好幾次欲言又止,像是在斟酌怎麼跟我說,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似的。稍過半晌,她幹脆站了起來,說道:"我不吃了,先回宿舍去了。"
我有些奇怪地看著她:"可是你一口都沒吃啊,能告訴我……"
她打斷了我的話:"喔,我減肥。"說完,她快步走到垃圾筒旁邊,將稀飯倒掉了。
就在她轉身離開食堂的那一瞬間,我突然從她的眼神裏讀到了一絲恐懼。我越發覺得奇怪了,她在害怕什麼?
我想到她剛才問我有沒有男朋友,又聯想到她昨天在小樹林裏接到的那個電話,她是不是跟她的男朋友蘇晨陽吵架了?可想想又似乎不對,昨天在接到電話之前,她與我說起蘇晨陽時,都是一臉的幸福,而且她是在看到手機來電顯示後臉色突變的,很顯然,那個電話不是蘇晨陽打來的,也就是說,她的這種不安的情緒跟蘇晨陽沒有關係。可想想還是不對,既然跟蘇晨陽沒有關係,她幹嗎又無緣無故地問我有沒有男朋友?
或者……電話是她的爸爸媽媽打來的?他們反對女兒早戀,要拆開她跟蘇晨陽?現在的家長就是這樣,總擔心早戀會影響孩子的學業。可就算是這樣,關雨菲的眼睛裏也不該有恐懼啊。
那麼,她到底在害怕什麼呢?
在我沉思之際,一個女生走過來坐在了我對麵,我一看,又是那個花癡連城,我趕緊收拾了一下飯盒,準備找借口離開,但就在下一秒,我便打消了要走的念頭,因為她看起來很奇怪,不像以前那樣嘰嘰喳喳,倒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用手托著下巴,一臉的愁容。
我好奇地瞧著她,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好好地看過她。她給我的感覺隻有一個字:小。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臉型也是小小的,像一個還沒長開的小毛孩一樣。
見她愁眉不展,我突然對她生出了一絲憐惜,笑著問:"誰欺負你了,小丫頭?"
誰知她眼珠一轉,竟落下了眼淚,把我嚇了一跳:"怎麼了,哭啥呀?"
她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淚,撇撇嘴,哽咽著說:"小惠……她不會自殺的……"
我立刻明白了,原來她是在為那個吊死在荷花池的女孩子傷心呢,從她對那個女孩子的稱呼來看,她們似乎還很熟悉。於是,我問道:"你認識她?"
她說:"嗯,我們是同一個宿舍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前有人欺負我的時候,她總會站出來幫我,就像你一樣……她除了有點愛貪小便宜之外,其實是個很好的人……她不會自殺的。"連城越說越難過,大滴大滴的眼淚往下掉。
我不免有些臉紅,昨天幫她的時候,其實我也被"大姐大"嚇得兩腿發軟。我尷尬地舔了舔嘴唇,問她:"你也是美術係的?"
她點點頭,說是的。然後又抬眼看了看我:"你還記得我叫什麼名字嗎,老大?"
我忙說:"當然記得,連城,不是嗎?《聊齋》裏也有個連城呢,我不知道你是美術係的,是因為你沒有告訴過我嘛。你剛才說劉小惠不會自殺,可她如果不是自殺的,又怎麼會吊在荷花池的那棵樹上呢?"
我的話音剛落,連城突然瞪大了她的小眼睛,好像我的話讓她很激動似的,放在桌子上的手也握成了拳頭,不過她很快又鬆弛了下來,有些生硬地說:"我不知道,反正小惠是不會自殺的。"
我知道她這是生氣了,她接受不了好友自殺的事實,也就是在這一刻,我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看似瘦瘦小小的女子,其實也有她剛強的一麵。我繼續問她:"既然你跟劉小惠是最好的朋友,那你知道她昨天晚上有什麼反常嗎?或者這幾天,她有沒有跟以前不一樣?"
連城微微皺了皺眉,顯然對我這麼問有些不滿,失望而哀怨地看著我:"老大,我是真的把你當成我的老大,我才告訴你小惠是不會自殺的,你不相信我麼?"剛說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眼睛陡地一亮,"啊,你這麼問我又想起來了,她這幾天是有些反常啊,逛街的頻率比以前多了很多,而且買了很多衣服。"
我淡淡地"哦"了一聲,本以為劉小惠在死前會有什麼不一樣的反常舉動,弄了半天卻隻是逛街購物的頻率比以往多了一些,這實在不算什麼。
連城接著說:"可是,買衣服就買衣服吧,她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我頓覺好奇:"哦?很害怕的樣子?"按理說逛街購物不是應該心情愉悅嗎,怎麼反倒害怕呢?這可是頭一回聽說。
連城看了看我,很困惑地說:"我也不知道。她有時候高興得要死,像中了六合彩一樣,有時候又一個人坐那兒發呆,像是在擔心什麼。你知道,我這個人大大咧咧的,沒什麼心眼,所以就沒有多想,現在想想,是有些奇怪。"說完,她歎了一口氣,"如果我當時留意的話,也許我就能問到她發生什麼事了。"語氣裏滿是懊悔。
我疑惑道:"她這種反常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連城想了一下,說:"就這兩天吧。怎麼,老大,你覺得小惠的死跟這個有關係嗎?"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然後,連城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絲恐懼,她把聲音壓低了些:"老大,他們都說小惠是被荷花池裏的嬰怨殺死的,你……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