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措手不及的傾盆大雨,淋得眾人一身濕。
“嗯,大家跟好,別走散了。”冉曉鬆細瘦的手臂勉強抱起小男孩,並對身旁一位十歲的小女孩說道:“小竹,牽好三妹。”
冉暮竹牽起八歲的妹妹冉夜梅,同樣一身白衣喪服,緊緊跟在大姊身後,在雨中疾步前行。
“大姊你看,好多馬——”五歲的冉歲寒指著停在郊道旁一間荒廢破廟外的十數匹馬。很明顯的,破廟裏早一步有人在躲雨了。
冉曉鬆領著弟妹和兩位年邁的老仆,穿過馬群走到廟門口,即瞧見廟裏有許多男人壯丁,個個穿得喜氣洋洋,正在烤火。
“抱歉,你們不能進來。”一位個頭高壯,臉戴半邊麵具、胡須滿腮的老人,—見到冉曉鬆—行人,即直挺挺地堵在門口,阻止她們進入。
年幼的冉歲寒和冉夜梅,一見到以麵具遮去半邊臉的凶煞老人,都害怕得緊緊抓住大姊冉曉鬆的衣角,恐懼地躲在她身後;唯有十歲的冉暮竹,仰著頭,高高抬起小巧的下巴,勇敢頂了回去。
“為什麼我們不能進去?這廟又不是你們的。”
“我們先來的,裏頭已經沒位置了。”老人揮揮手,就要趕人。
開什麼玩笑!眼前這群老弱婦孺,個個披麻戴孝,一看就知家中有喪,而他們可是準備去迎親的隊伍啊,怎可能讓這些辦喪事的人進去攪和一氣?萬一衝煞他們的喜氣還得了!
雨越下越大,冉曉鬆全身濕透,唇色如同身上的喪服一般慘白,顫道:“隻要一小塊角落讓我們擠擠就行了,不會占太多地方的。”
老人搖頭。“姑娘,你還不明白嗎?”
“啊?明白什麼?”
“實話說吧,我家少爺在裏頭躲雨,而他正要去娶親——”
冉曉鬆偏著頭,仍是不明白。
“瞧瞧你們這一身,定是剛辦完喪事吧?你們這模樣,萬一衝煞到我家公子的喜事,那可如何是好,去去,你們還是另外找別處躲雨吧。”
“拜托你們行行好,這荒郊野外的,方圓幾裏路內沒有地方可以避雨了。”同樣是為自家主子的忠仆,冉家老嬤嬤開口說道。
一個十四歲的纖弱少女,帶著年幼的弟妹和年邁的老仆,無肋地站在雨中不得其門而入,雖說對方的顧忌可以理解,可這般無情拒絕還是顯得殘忍。
“黑石伯——”
廟門內,傳出年輕男子的低沉叫喚,老人立即回身麵對。
“是,太少爺?”
“讓她們進來。”
“可是大少爺,她們——”
“讓她們進來!”嗓音年輕,卻有不容質疑的威嚴。
名喚黑石伯的老人臉色一沉,心不甘情不願地讓開來,咕噥著轉身走進破廟。
冉曉鬆帶著弟妹顫顫巍巍入內,果然見到一名穿著新郎喜服的俊朗男子,正斜靠在接近廢棄神桌的牆邊,他身旁散坐著十來名家丁,和一箱箱迎親的物品。
冉曉鬆對上男子炯炯目光,想擠出一抹禮貌的笑,可渾身濕冷的她,最後隻能抖著唇角,輕顫道:“謝……謝謝。”
男子微微頷首。黑石伯則不忘提醒了句:“喂喂,你們就待在那頭,可別靠過來啊。”楚河漢界還是得劃分清楚。
冉曉鬆和弟妹挑了最靠近門邊的角落窩下,雨水挾著強勁風勢從門外掃了進來,讓原本濕透的眾人更是冷得直打哆嗦。
“姊,我冷。”冉夜梅輕聲道。
“先把衣服擰一擰。”冉暮竹抓著弟妹幫忙先弄幹衣服。
冉曉鬆則發著抖,和老嬤嬤一起撿拾周圍地上的幹樹枝,驀地,她想起身上沒有火摺子,一時間怔愣住,不知該如何生火才好。
“黑石伯,分些火過去給她們吧。”
像是回應她的無助般,男子低沉而溫和的嗓音再次響起。
“少爺!”黑石伯低呼。主子心腸好,答應讓那一家子披麻戴孝的進門,已經夠讓他心頭起疙瘩了,現下竟還要主動去“接觸”,晦氣啊!
“要我親自動手嗎?”男子似有起身的動作。
“您別動!”黑石伯急忙喝止,說什麼都不讓主子有“觸黴頭”的危險。“您別過去!我去!”
男子滿意一笑,又悠閑坐回原位。黑石伯心不甘情不願拿了燒得紅火的木枝過去,領命幫這一家老弱婦孺生了火,便急急閃回自家人那一邊。
“謝……謝謝。”冉曉鬆受寵若驚,為這溫暖的舉動不斷道謝。
年幼的弟妹已解開衣衫,圍在火邊烘烤,唯獨她,盡管冷得發抖,仍堅持穿著一身濕衣裳,靜靜擰著滴水的發梢。十四歲亭亭玉立的身姿,盡管瘦弱蒼白,仍是標致可人,麵對一屋子的男人,她必須格外小心矜持。
雨,持續下著,天色漸暗,冉曉鬆茫然無依地望向窗外,看來,她們今晚是要被困在這裏過夜了。
她唇間輕輕逸出一聲歎息。
—切都來得如此突然,父母親驟逝,留下冉家龐大的家業,以及都還年幼的弟妹,身為長姊,她知道自己必須一肩扛起責任,但……她沒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