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城頭暈目眩,靠著尹陵才勉強站定,眼睛卻半寸不離地看著謝則容身上的傷口一道道增加。
尹陵輕輕擁住了她,輕道:“你不想看,就別看了。”
“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碧城彷徨看著謝則容,低聲道,“他所犯罪孽最該萬死,可是我也殺了許多人。”他為的是為家人報仇雪恨,這與她做的事情其實並沒有多大區別。
“小歆。”
“我是楚碧城。”碧城苦笑,“我不敢和你說,他說得對,我所求太多。”`思`兔`網`
尹陵一愣,小心地摸了摸她的發梢,低道:“你說過了的,那日我埋葬……的時候,是我不聰明,不怪你。”
“先生……”
“不怪你。”
“可我……”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很多事情謝則容說得的確沒錯。
“我原諒你。我所做一切並不是為了讓你內疚,事已至此再與你計較沒有任何意義。既然捧著心來,與你計較這些是在糟踐它。”尹陵低道,“不論是楚碧城還是越歆,都值得的。你,不必負疚。”
尹陵的話語帶著一絲氣喘,卻依舊輕柔。碧城呆呆看著,終於忍不住紅了眼眶,哭了。兩生兩世數十載,得如此真情,她何德何能?
碧城睜著眼睛任由眼淚決堤,尹陵笨拙地拿袖子想去擦拭。結果,袖子上盡是血汙,他皺著眉頭糾結了會兒,最終把她的腦袋按到了唯一還算幹淨的肩口。
“居然這麼矮。”他喘熄道。
“……”
遠處,謝則容已經被刀刃鉗製。
一場亂局,終於結束。
碧城擦幹了眼淚在禁衛的保護之下接近謝則容。那時候,謝則容已經被刀刃逼到了祭塔邊緣,靠在祭塔上喘熄不止。他豔紅的喜服被刀刃撕裂了數道口子,胸口一片血汙,往常淩厲的眼如今已經是渾濁一片。如此形象,已經不能用狼狽二字來形容。
沒有人能想到,驕傲如謝則容也會有淪落到今天這幅模樣的一天。
碧城的思緒有些昏沉,她暗自咬牙,強撐著意識來到他身前,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事已至此,其實她已經無話可說。隻是……此時不說,怕是真的再也沒有機會。
沉默到最後,卻還是謝則容開了口。他苦笑道:“祝賀你,得償所願。”
碧城沉默。
謝則容吃力地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觸摸點什麼,卻被禁衛的刀刃逼得重重撞在祭塔上:“逆賊狂妄!你好大的膽!”
他垂下了眼眸,咳嗽聲一聲比一聲慘烈,最終好不容易停下,抬起頭時卻是滿眼血痕。他說:“早上那一碗,是花鳩的解藥。”
碧城詫異抬眼。
謝則容卻笑了,眼睛明亮,仿佛是卸下了心頭最大的石頭。然後,他倚著塔身緩緩坐倒,仰起頭看著高高的塔上。最終,他卻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把目光留給了蔚藍的天,還有高聳的祭塔。
“我其實……後悔了。”他輕道,“可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後悔的是什麼。”
碧城上前了一步,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來到他的身前,徐徐彎曲了雙膝,低頭重重朝他行了一記叩拜之禮。
“公主——!!”無數驚惶的聲音在周遭響起。
碧城盯著謝則容驚詫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楚氏碧城,替我先祖拜謝謝家世代之血肉鑄疆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