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遺言收集者(3 / 3)

“她是什麼時候離家出走的?”

“是那一年的4月18日。我把她最後的字條帶來了,你看看吧。”趙依依看來是有備而來,東西帶得很齊全。簡東平猜想江璿為此作了不少努力,一定叮囑了很多話,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江璿回眸朝他一笑。

趙依依拿出一張複印件,裏麵隻有一兩句話。光從字麵上看,口氣很平常,隻是字跡稍顯潦草。

“爸媽:我跟程敏有事出去兩天,很快回來。勿念。元元。”

“她平時寫東西都這麼潦草嗎?”

趙依依從包裏又拿出另一張複印件給簡東平,“這是她離家前兩個星期寫給我的。”

這也是一張便條。內容是:

“依依:我去川張河了,不要告訴爸媽,我去去就回。元元。”

這張便條的字跡顯然工整很多。簡東平覺得她的字非常男性化,下筆有勁,幹淨利落。

“她平時的字是這樣的,當然有時候也會潦草一些,這有什麼關係嗎?”趙依依非常困惑地問道。

“筆跡潦草,至少有兩種可能,一是她當時很趕時間,急於想把字條寫完。二是她當時心情煩躁,無法安心寫字。如果是第一種的話,那問題就來了,她為什麼這麼急?是不是跟誰約好了?跟她約會的人是誰?他們約在哪裏?當然跟她約好見麵的可能是跟她一起出走的同學,但也可能不是。從她的留言看,她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孩。比如那張留給父母的字條,沒有商量、懇求、道歉和解釋,這說明,她認為這樣寫就足夠了,沒必要說太多,她相信父母能夠理解她,即使不理解,她也無所謂。所以我認為,她跟程敏一起出走,她是老大,如果單純是跟程敏約好了時間,她應該不會在乎是否會遲到。那麼……她們要跟誰見麵?”簡東平見趙依依和江璿兩人都聽得很認真,繼續說道,“如果是第二種可能,我想她可能是碰到了某些煩心事,她沒把握自己能否控製全局,也在猶豫是否要出這趟門,她一邊寫一邊想,正因為舉棋不定,又無可奈何,所以才心煩,於是寫起字來就亂塗一氣。這樣的話,就又產生了幾個問題,什麼事讓她心煩?她是自己想走還是被迫的?她出走前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她跟誰爭吵過嗎?她有沒有特別關注過某些特定的人或事?有沒有購買過什麼奇怪的東西等等。”

他說完這番話,發現趙依依和江璿都用崇拜的目光看著他。

“哇,你好厲害!光憑兩張便條就能瞎掰出這麼多來。”趙依依用標準的小女生口吻讚歎道。

“依依,這哪是瞎掰,這是分析,分析。你好好聽著。”江璿充滿自豪地說。簡東平趁機摟了一下她的腰,好細啊,有的人穿很多衣服,腰還是那麼細。嗨,你這包速溶咖啡,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被我這杯熱水衝泡成一杯濃鬱芬香的熱咖啡!

“那第二張字條呢?”趙依依問道。

他迅速擺脫衝泡熱咖啡的美好幻想,正色道:“字跡工整,說明時間充裕,情緒穩定,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中。另外從內容上看你們彼此信任,感情很好。”

“嗯,我們從小就感情很好,我很喜歡她,她非常特別,跟別人不一樣。但是……我們雖然很好,她也不是什麼話都對我說,我們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趙依依笑了笑說。

“我聽說她出走前在搜集遺言。這是怎麼回事?”

“沒怎麼回事。我姐做出這樣的事,我一點都不吃驚,她就是這樣與眾不同。”趙依依把玩著手機鏈子,“她是出走前兩個月開始收集遺言的,地點就在剛剛字條上寫的那條川張河。我姐有段時間在報紙和網站上搜集關於自殺的新聞和信息,有人說,川張河那一帶經常有人自殺,因為那條河藏在山穀中,風景宜人且荒無人煙,自殺容易成功。而且,跳河後屍體會飄到下遊,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事情的源頭是發生在川張河。我姐聽了這話,就開始對那條河產生了興趣,她經常利用周末跑到那裏去蹲點,我不知道她是怎麼開始的,反正後來她就跟自殺者聊上了。她說有個老頭生了絕症,他想在臨死前聽一首周璿唱的老歌,我姐就用手提電腦從網上搜索了一首給他聽,她這邊放著音樂,老頭那邊就跳了河。”

這故事讓簡東平聽了覺得有些恐怖。他不知道該說邱元元什麼好,也許完成自殺者的心願從某方麵說也算是高尚之舉,但他是個普通人,他認為麵對想死的人,努力幫他留下生命才是最正確的,而不是給他聽首歌,然後眼睜睜看著他去死。他覺得邱元元這個女孩非常不一般,或者說,有點冷血。

“她一共收集過多少自殺者的遺言?”簡東平問道。

“一共才四個。”

“有沒有記錄?”

“有的。她寫過筆記,但她出走的時候把筆記本一起帶走了。”趙依依說。

“這四個人,除了那老頭以外,另外三個是什麼樣的人,她跟你提起過嗎?”

“提過一些,第一個是小女孩,跟我們同齡的,因為跟班裏的男生發生關係懷孕了,所以就不想活了,她的遺願是半夜給那個男孩打恐嚇電話懲罰他。作為報答,那個女孩把自己的錢包給了我姐姐,裏麵一分錢也沒有,隻有一張公交卡和她的一張照片。我姐姐用錄音機錄下了那女孩對那男生的控訴,在女孩死後的兩個星期內,每天半夜給那男孩打電話放錄音,據說把那男生嚇得都快精神分裂了。”趙依依幸災樂禍地笑了笑繼續說,“第二個就是那個老頭,第三個是個中年男人,因為生意失敗,老婆得了絕症,他就想死。他的遺願是死了以後,有人把他的遭遇公布出來。我姐後來就把他的故事整理成文發到網上了。那個男人沒給我姐什麼報酬,不過我姐也不在乎。最後一個好像是個比較年輕的男人,因為他女朋友跟他老爸有一腿,所以想自殺。他的遺願是有人說愛他,作為報酬,他說要給我姐一些東西。我姐姐最後滿足了他的願望,但是我不知道她最後有沒有拿到那個人給她的東西,因為她後來沒再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