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的將領見時機已到，不顧蕭翊安在城上出神，舉劍發令，一片殺聲起。
亂軍之中，林襄淮搶走姚爾璃和鎮國將軍的遺體，垂頭看見開在她紗衣上的血花，這花開遍了蕭翊安走上龍座的路，花開之處，空寂百載。
東暖閣的夜總是特別長，長廊下似乎滴落著細細的更漏聲。守夜的宮女眯了會兒，睜眼時看見皇帝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大驚，急忙跪下求皇帝恕罪。
蕭翊安蹙了眉，一旁的太監上來替他捏著肩，一麵斥罵跪在地上的宮女，趕她出去。實則是摸不準皇帝的心思，免這不省事的宮女受責罰。
蕭翊安垂眼看著案上未批完的奏章，今日心內煩亂，索性罷了筆問道，“什麼時辰了？”
“三更天了。”太監恭敬道，手上功夫不停。
蕭翊安捏了捏眉心，自然而然地站起來去看西牆上掛著的畫。女子歪斜在貴妃榻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細眉飛入眉間，淡漠地說著，“這衣服我很喜歡，就帶走了。”
他從不知她竟如此心狠，不僅帶走了衣服，還帶走了他。
燈芯跳著，一時光影晃動，窗外響起纏綿的簫聲。蕭翊安又不走了，坐回椅中，擺手讓太監下去，偏頭聽了會兒簫聲。
一曲罷了，林襄淮的聲音從窗口傳入，“你還在等我？”話音落下，人已在屋中。
瓶中多了一束白梅，梅香四溢，暖了一室。林襄淮說，“我在你的舊府中摘的，借花獻佛，她會喜歡的。”花瓣剔透晶瑩，畫中的人似乎輕笑了一聲。
林襄淮每年深冬會來宮中見一次蕭翊安，他幫他殺了鎮國將軍，算是報盡了一飯之恩。
“你藏著她的屍骨，為她結廬守墳，又何必年年來這宮中？”蕭翊安低著頭看著桌案，不想眼底翻湧的情緒被眼前的人看了去。
“她惦記著你未畫完的畫。”林襄淮歎一聲氣，“常入我夢中催促。”林襄淮看著畫中人，她唇邊的一抹弧度是在嘲笑他嗎？年年入京，隻為替她看一眼想看的人。
蕭翊安沉默著，從身後的暗格裏摸出那柄金刀，遞給林襄淮，“你把這個帶回去，同她葬在一處。”
“你後悔嗎？”林襄淮忍了這許多年，終於還是問了，他想知道，蕭翊安後不後悔讓姚爾璃去刺殺鎮國將軍，那實是她的親生父親。而這一切，早在蕭翊安收留姚爾璃當時，就憑那把金刀一路摸出了她的身世。
“她並不知道。”蕭翊安說罷閉了眼，是逐客的意思。他對她唯一的仁慈便是沒有告訴她淩長雲實是她生父的真相。
聽著林襄淮離去，蕭翊安起身將牆上的畫取下來，將狼毫泡在批改奏章的朱砂裏，起筆想點出她紅唇，卻落不下去，深一分淺一分都怕她會不喜歡。終於棄了筆癱坐在椅內，聽窗外落雪，他斜靠朱紅的柱子，看她飛旋起來舞劍，翩若驚鴻。
？奉德皇帝的東書房裏掛著一幅未成的畫，駕崩後隨金銀珠寶一並下葬。奉德皇帝登位前極擅書畫，卻終於沒有一幅傳世之作。
畫未成雙，凝眉笑顏成紙上慘白，誰與你執手終年。
城下的將領見時機已到，不顧蕭翊安在城上出神，舉劍發令，一片殺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