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他的直郡王胤禔,麵無表情正看著自己,胤礽隻看了一眼便又倒了回去,再次閉上了眼。
胤禔看他慵懶靠在榻邊,脖子上腳上都是鐐銬,卻似乎半點沒有大難臨頭的自覺,臉色雖然蒼白卻沒有多少狼狽之態,這會兒還能睡得心安理得,不由地輕皺起了眉,想了想,沉聲提醒他:“皇上命你去隨我出去。”
良久,胤礽才慢慢悠悠地拋過來三個字:“做什麼?”
胤禔輕抿起了唇,猶豫了一下,沒有直說:“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胤礽猛地睜開雙眼,頓了一下,才懶洋洋地慢慢站起了身,脖子動了動,厚重的鐐銬跟著嘎嘎作響,胤禔聽得眉蹙得更緊了一些,態度還算恭敬,做了個請的手勢,領著他出了帳篷外頭去。
一走出帳篷門,外頭就有無數雙視線同時射向了他,即使不敢堂而皇之地看,依舊是若有似無地從他身上掃過,有鄙夷,有驚懼,也有完全的看好戲。
胤礽再次動了動脖子,鐐銬太重了,壓得他有些難受,身子卻站得筆直,漫不經心地一眼掃向四周,在旁人各種不懷好意的目光看過來時傲然迎視過去,眼裏甚至帶上了幾分輕蔑笑意和若有似無的厲色殺意。
叫人不寒而栗。
眾人都不敢再看,各自轉開眼低頭。
胤禔低咳了一聲,再次提醒他:“走吧。”
胤礽抬了抬下顎,示意他帶路,而他的身後,還有緊跟著的八個押送他的侍衛,如果忽視掉他脖子上和腳上的鐐銬,倒是如他當年太子出巡那般威風。
在駐地外頭空曠的草場上,已經圍滿了人,中間一圈是八旗重兵把手,外頭則是前來看熱鬧的大臣官員,這會兒這裏在康熙的授意之下,已經改成了臨時的刑場。
胤礽出現,眾人很自覺地各自往後退開一步,讓出了一條道來,胤禔領著他走到了最前頭去,讓他看清楚了這臨時刑場上的狀況。
被押著跪在中間,滿臉頹廢,頭發胡子散亂的六個人,索額圖的兩個兒子格爾芬和阿爾吉泰,以及二格、蘇爾特、哈什太、薩爾邦阿,都是與他素有往來,被康熙認定與他結黨的朝中原居要職的官員。
幾人原本跪在地上垂著腦袋已經麵如死灰,看到胤礽出現卻俱是激動了起來,大聲嚷開:“太子爺救奴才!太子爺救救奴才啊!!”
他們這麼一喊,那些原本不敢堂而皇之看他的人視線也再次移向了胤礽,胤礽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眼神卻是說不出的複雜,直視著前方,開了口,問一旁看著自己的胤禔:“皇上叫你把爺帶來,就是來看著他們被處決?”
“……是。”
“皇上還說了什麼?”
猶豫了一下,胤禔還是實話實說了:“他說讓你睜大眼睛好生看清楚,這些禍國殃民的亂臣賊子都是什麼樣的下場,也讓在場的諸王大臣都看清楚,結黨營私,玩弄國柄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胤礽的視線慢慢環視了一圈周圍的眾生百態,目光落到不遠處也來了看熱鬧的一眾皇子身上。
這一回康熙出巡,除了胤礽和胤禔兩個年長的,帶上的還有從十三一直到十八幾個年歲小一些的阿哥,除了十八阿哥胤衸已經躺床上半死不活,這會兒其他人都來了。
胤祥中午時那被自己甩過巴掌的臉現在還紅腫著,似乎是比之前那會兒還要紅腫得厲害,雖然他沒有如胤礽所說再去康熙麵前告上他一狀,不過胤礽傳他去自己那裏,怕是不消片刻就已經人盡皆知,而後他從才被皇上責斥過的即將被廢的皇太子處出來,一邊臉就又紅又腫,即使什麼都不說,這麼在駐地裏晃一圈,眾人也都知道是誰做的好事了。
胤禔也順著胤礽視線的方向看了過去,看到胤祥那頗為顯眼的紅腫著的臉,免不得暗暗搖了搖頭,也就在幾日之前,康熙還下過嚴令,說是“諸阿哥擅辱大小官員,傷國家大體,此風斷不可長”,嚴詞警告他們一眾不得再隨意鞭笞毆打諸王官員,說的也不隻是胤礽這個皇太子,也包括其他人,當然尤以胤礽為首,今日宣布廢太子,這一條更是成了他的一大罪狀,這位爺可好,那邊皇上話音剛落,這邊就直接對著親兄弟動了手。
當然,胤礽也許天生就是個不怕死的。
胤礽冷冷哂了一聲,收回了視線,覷向一旁的胤禔,譏諷道:“那你倒是當真要睜大了眼睛仔細瞧個清楚。”
胤禔對他這種嘴上逞能的嗤笑裝著沒聽到,目光也移到了刑場之上,時候已經到了,充當儈子手的侍衛手裏的刀已經舉了高,那六個人也被人按趴在了地上,連掙紮也再掙紮不了。
胤礽緩緩閉起了眼睛,袖子底下的雙拳慢慢握了緊,強忍住才沒有使自己的身體顫唞,隨著一聲高喝過後,手起刀落,連喊都來不及喊,那六人的腦袋就已經搬了家。
死不瞑目的腦袋滾落在地,原本鮮綠的草場浸染的全是血水,周圍有人倒吸氣低聲議論了開,過了良久,胤礽才再次睜開了眼,眼裏沒有一絲哀傷或是難過,隻剩一片麻木的淡漠,看也不再看那已經淪為屍首的幾個,偏過了頭,再次衝胤禔揚了揚下顎:“皇上讓我看,我看過了,現在可以回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