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八(2)(1 / 3)

有一次,穆仰天剛送走幾個債主,回到辦公室,站到冷氣機前拉開領帶吹冷風,趙鳴跟進來了,壞笑著問穆仰天,想不想近水樓台先得月,見見一個人見人掉魂的冷美人。穆仰天沒好氣地說:“銀行催還貸催了幾次,我吃不下睡不安,見誰都掉魂,要是法院來封門,我也不吃驚,我去吃牢飯頂債,大家散夥,徹底安心,也沒有什麼魂可掉了。”趙鳴說:“你看你,沉不住氣了吧?你以為他催還貸是真催呀?上回那筆賣樓的款子,我們照顧了城市信用社,人家有耳目,人家是來拉儲的,順便弄點兒外水,這才是目的。讓人陪他們打打牌、釣釣魚,再一人封一個包,說下次連鍋裏的都不留,連穀子帶稗子一塊兒挑到他倉裏去,不就行了?你也不想想,我們手上有好樓盤撐著,紅線圖中的土地圈了幾塊,白癡也能看出玩的不是空手道,別說銀行和法院,再高的人來了也不怕。”穆仰天皺眉頭,說:“你當我不知道他們是為什麼來?我是煩他們。蟲子似的,給你一口,恨不得咬你一塊肉去。”趙鳴嘻嘻地笑,說:“別那麼煩,要當蟲子大家當,我給你一個當蟲子的機會。我剛才說了,介紹你認識—位冷美人。這位冷美人是咱們‘香鄰郡’的業主,所以我說近水樓台的話。不是我一個人說,真是人見人掉魂。”穆仰天接過趙鳴遞過來的煙,點著,吸了一口,說:“不見。”趙鳴也吸了一口煙,說:“你蠢。”見穆仰天拿眼睛瞪著他,又說:“別看我,你是真蠢。放著金牌王老五的味不要,一定要做柳下惠,自己吃虧,讓身邊的人也不好造次,得壓抑著荷爾蒙,跟著沒興趣,沒勁兒。”

穆仰天不和趙鳴討論哲學問題,把話頭打住,要趙鳴去區拆遷辦討進度。趙鳴還想繼續把話撿起來,被穆仰天一把推出門,出門後就罵穆仰天不是人,子係中山狼,得誌便猖狂,當年兩個人追街給美腿們打分時,他穆仰天什麼沒見過,裝什麼正經?論資曆,可他趙鳴還是穆仰天的師傅,他趙鳴也沒這麼擺過譜。

趙鳴罵過穆仰天,後來還是沒忍住,有一次碰到屬下的一個物業公司搞業主聯誼活動,這個物業公司管理的正好是崔筱園住的那個“香鄰郡”,趙鳴事先沒說,硬把穆仰天拉去了。穆仰天代表開發商在聯誼活動上講完話,正和物業公司的經理說著事,趙鳴拖了崔筱園過來,要物業公司經理先回避回避,然後把崔筱園推到穆仰天麵前,介紹崔筱園給穆仰天,說你倆是一對病人,這世界不會同情你們,你們就好自為之、互相關照、同病相憐吧。

崔筱園人長得的確很美。人群中看上去是怎樣一種風景就不用說了,有一個關於她的段子,是說她的美麗的。段子這樣說:武漢上市的樓盤各有招牌,招牌不光靠營銷公司廣告推介,同時也靠業主和準業主們的口口相傳。“香鄰郡”剛開盤的時候,在業主和準業主中的招牌隻有一個字:美。很多準業主不明底裏,跑到“香鄰郡”去看樓盤,怎麼看也看不出那樓盤美在哪裏,要自己掏錢做“香鄰郡”的業主,絕對不是非做不行,就拿這樣的質疑來問口口相傳者。口口相傳者要質疑者別急,樓盤嘛,得慢慢看,慢慢看就看出變化了。於是質疑者在口口相傳者的陪同下穿行於“香鄰郡”的樓群中,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正看得百無聊賴,崔筱園從一棟樓裏出來了。質疑者眼睛一亮,立刻直了,人定在那裏,目光一根線似的隨著崔筱園轉,直到崔筱園消失在樓群後。口口相傳者拍一拍質疑者的肩頭,問,看什麼呢?質疑者這才回過神來,吞下唾沫,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再問,樓盤怎麼樣?質疑者抬了迷蒙的眼睛看“香鄰郡”,半天打了個寒戰,舌下生津地用力說出一個字:美!

那天業主聯誼會沒開完,趙鳴已經看出崔筱園對穆仰天有好感——那兩個人遠離眾人,站在一塊大草地的中央,手中各端了一杯飲料,話說得不熱烈,甚至有一搭無一搭,可人是一株柏一株檜,怎麼看怎麼相得益彰,而且崔筱園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穆仰天。

趙鳴笑了一下,轉身離開草地,躲得遠遠的,撥通了電話,讓公司會所裏安排一個單間,準備兩樣精致的招牌菜,再撥通穆仰天的電話,告訴他公司裏有要緊的事情,讓他務必去會所聽彙報。等穆仰天駕車離去後,趙鳴撥通了第三個電話,告訴一位心腹,看住崔筱園,十分鍾後,以穆總的名義邀請她,送她去公司會所。電話撥完,趙鳴收了線,話機往上衣口袋一裝,晃著身子向草地中央走去,走到愴然若失孤零零站在那裏的崔筱園身邊,問崔筱園,對穆仰天印象如何。崔筱園低了頭不說話,過了一會兒蹲下身子去,把臉埋在裙裾裏,一點點去摸腳邊的草葉,再把飲料杯裏的飲料一滴滴倒出來,喂草棵間的瓢蟲。趙鳴歎了一口氣,失望地說,穆總很喜歡你,可惜呀,他是喜歡錯了,白喜歡一場。崔筱園迅速仰了臉兒起來,著急地說,他沒錯,我也喜歡他。說過以後覺出自己的唐突,臉蛋兒霎時紅成了楓葉,頭立刻又埋進裙裾裏,再也不抬起來。趙鳴就訕笑,轉身,一邊離開一邊說,沒我什麼事,我已經說了,你倆一對病人,這世界不會同情你們,你們好自為之、互相關照、同病相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