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日子的功夫,太皇太後或者對她有幾分真心的疼愛,如今看來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她絕不肯為了一個小公主跟太後正麵衝突——她一轉身,談姑姑就捎帶著關上殿門,這份態度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興陶館的東南方向正對著甄玉瑾住的墨陽宮,那是一棟金碧輝煌的宮殿,隔著相當遠的距離也能瞧得清清楚楚。碧綠的琉璃瓦在五月的太陽下煥發著耀目的光輝,簷角高高矗起,象征她與眾不同的地位。

厲蘭妡望著那一處,渙散的目光漸漸變得堅定:“走,咱們去拜見甄貴妃。”

墨陽宮中,甄玉瑾臥在榻上,居高臨下道:“厲才人今兒怎麼這般有空,肯貴步臨賤地?”她手中握著一把精巧的銼刀,正專心致誌地修著指甲。

厲蘭妡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寒暄上頭,單刀直入地說明來意——自然,她的態度是十分恭敬的。

“本宮就說,若非有事相求,厲才人是不肯來的。”甄玉瑾十指俱染著鮮紅的蔻丹,像十把沾了血的匕首。她輕輕吹了吹銼下來的細末,那些紅粉像細小的幹結了的血塊,一吹就散作灰。“隻是這樁事本宮也沒法幫你,莫說本宮受命執掌宮規,斷沒有自己先違背宮規的道理;再說太後也牽扯在裏頭,本宮少不得避著點。”

厲蘭妡露出卑屈的笑意,“是,嬪妾也知道娘娘的難處,隻是貴妃娘娘您素日最是慈悲為懷,且又足智多謀,嬪妾無法,隻有懇求娘娘相助。”

她一向慣會做小伏低的,善於用奉承話哄得人暈頭轉向,隻是甄玉瑾大約早就看穿她的用心,輕易不肯上她的當。

厲蘭妡見她不為所動,~

眾人自動地分開一條道,但見一位麵容端肅的老姑姑自人堆裏出來,發髻梳得一絲不亂,看著便忠實可靠。她自乳母手中將嬰兒接過,仔細端詳了一回,拍了拍臉頰,又翻了翻眼皮,最終道:“小公主不是生病,是餓著了。”

賈柔鸞一喜,忙喚道:“原來如此,本宮這就命人喂她。”

瑞姑姑的下一句話就令她的心跌進冰窖裏,“小公主看來總餓了數日之久,兩腮下陷,麵無血色,想來這幾日乳母都沒有好好喂養。看著沒有神氣,其實是因為精力不足的緣故。”

甄玉瑾一個眼色使過去,厲蘭妡知機,上前便將孩子摟在懷裏,一麵哭訴道:“我可憐的孩子!是娘親無能,沒有好好護著你,才使你任人欺淩……娘對不起你,早知如此,娘拚死拚活也要將你留在身邊……”

她的表演其實略顯浮誇,不過在涕泗橫流的臉頰和淒異的聲音下,這點不足輕易就被掩蓋住了。

這番話雖沒有指名道姓,卻句句戳在賈柔鸞頭上。她不禁又羞又臊,劈頭衝乳母道:“本宮不是命你們好好照料嗎?你們究竟怎麼辦事的?”

乳母隻能垂首,“小公主前些時還好好的,這幾日不知怎麼回事,定是不肯吃奶,而奴婢……奴婢最近乳汁也有所減少,所以……”

賈柔鸞氣急交加,隻恨不能跺腳,“你為什麼不早來回稟呢?”

甄玉瑾冷眼旁觀,“妹妹也別光罵下人,你自己還不是睡到這會兒才醒?你自己都不肯用心,難怪下人們個個偷懶了!”

賈柔鸞囁喏著道:“妹妹這幾日也不知怎的,總覺得神思倦怠,頭腦中昏昏沉沉的,所以有所疏忽,姐姐請放心,以後……”

“沒有以後了,”甄玉瑾斬截地切斷她的話,“這是陛下唯一的孩子,豈能容你這樣玩忽職守!小公主實在不適合妹妹撫養,妹妹還是退位讓賢吧!”她抱著孩子便朝殿門走去。

賈柔鸞花容失色,忙追上去,“姐姐……”

甄玉瑾冷淡地回眸,“妹妹若是想向太後告狀,就盡管去吧,不過我想,看到妹妹這般,太後也會很失望吧!”她撇下失魂落魄的賈柔鸞,揚長而去。

厲蘭妡也跟出去,她們在碧波殿外分道揚鑣。甄玉瑾衝她抬了抬下巴,“厲妹妹請回吧,本宮會替你照顧好小公主的。妹妹若實在思念得緊,盡管來墨陽宮探望,本宮誠心相迎。”

她與賈柔鸞都是一路貨色,厲蘭妡毫不意外。令她意外的是甄玉瑾這回采取的手段,她沒有強取豪奪,而是令賈柔鸞處於理虧的地位,名正言順地奪走孩子,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呢?

厲蘭妡心念一動,示意蘭嫵和擁翠近身,低低地吩咐道:“擁翠,乳母的飲食都是由廚下單做的吧?你去悄悄兒的打探一下,這些日子伺候小公主的乳母吃的都是些什麼東西;蘭嫵,勞煩你往太醫院跑一遭,將吳太醫請來,就說我要見他。”

兩人依令而去,厲蘭妡則站在原地出神:她從前竟小看甄玉瑾了,原來她並不是一個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