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去令每個人都得以安眠,厲蘭妡卻是例外,這幾日她睡得都不是很好,不是因為心中的積鬱,而是因為外力幹擾。

她常在深夜裏聽到一陣詭異的琴音,以及隱隱的歌聲,淒清而婉約,從空渺的地方遠遠傳來,猶如鬼泣。

聲音綿亙悠長,永不停歇。這一晚,厲蘭妡又煩躁地從床上坐起,吩咐蘭嫵倒茶來。

蘭嫵已習慣了這幾晚的異動,躡手躡腳地端著一碗茶水進來。

厲蘭妡伸手一觸,皺眉道:“怎麼是熱的?”

蘭嫵極有耐心地說:“吳太醫說了,娘娘在孕中,忌食冰涼之物。”

她知道蘭嫵把吳太醫的話看成金科玉律,一絲不苟執行的,所以也懶得同她分證,雖然涼水更能解救她的幹渴,厲蘭妡還是接過碗,咕嚕嚕一飲而盡。她抹了一把唇邊道:“這聲音又來了,你聽到了沒?”

蘭嫵點頭,“許是哪個宮的嬪妃寂寞久了,所以自娛自樂罷。”

厲蘭妡眼裏含著深刻的警醒,“寂寞了這些年,為何獨獨這幾天耐不住了?其中或有蹊蹺。”

蘭嫵看著她的眼神帶了幾分猶豫,“其實,外頭宮人們都在傳說……”

“說什麼?”厲蘭妡敏銳地捕捉到她的遲疑。

☆、第76章

蘭嫵小心翼翼地覷著她,“說……是先前去了的應氏和韋氏作怪……”

真是俗套的劇情,厲蘭妡冷笑道:“所以來找本宮伸冤是麼?因為本宮作孽太重,所以做鬼也不肯放過?”

蘭嫵恐怕她發怒,忙道:“謠言當然不足為信,夫人不必放在心上,隻是應婕妤和韋更衣生前一個愛彈琴,一個愛唱歌,才碰巧有了這些閑話,她們兩人當然說不上什麼冤的。”

“應氏自己了斷了,韋氏也是因罪而亡,她們當然不冤,更與本宮無關。”厲蘭妡頓了一頓,“夜半唱歌不合規矩,散布流言更是有罪,賈淑妃也太疏忽了,竟什麼也不管不顧。”

蘭嫵道:“淑妃娘娘近來事情繁忙,怕是顧不上。”

自從太後說了那番話,甄玉瑾樂得丟開手,一應宮務俱交由賈淑妃處理,她一人獨木難支,自是忙得焦頭爛額。不過再忙,也不至於夜裏睡得跟死豬一樣,這樣明顯的歌聲也聽不見,恐怕是她有意放任,流言才滋擾愈烈。

宮裏沒有永遠的盟友,賈柔鸞舍得把崔順鴛趕出宮,忌憚她更是理所當然的事。厲蘭妡眉心微蹙,卻平靜地道:“罷了,她是太後的侄女兒,咱們原該體諒,橫豎歌聲也不能殺人。”

她重新睡下,被子幾蓋過耳,那股聲音仍揮之不去,回環曲折,令人難以入夢。

這噪音幾乎可以稱得上擾民了。睡眠不足容易使人躁狂,況且她在孕期,厲蘭妡覺得胸中怒意勃勃,索性起身披衣,“蘭嫵,隨我出去看看。”

初冬的夜冷而淒清,蘭嫵裹著一塊厚厚的羊皮,仍覺得冷風不住地往脖子裏鑽。天上星光疏淡,微弱到連方圓一丈都照不亮,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伴著那幽幽的歌聲,愈發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蘭嫵縮了縮頸子,小聲道:“夫人即便要出來,也該多叫些人才好,隻兩個人在這裏深一腳淺一腳地走,怪滲人的!”

“你想大張旗鼓攪得所有人都知道麼?又不是什麼美事。”厲蘭妡劈手奪過她臂彎裏的燈籠,自顧自向前走去,“你若是害怕,就先回去。”

蘭嫵當然不肯說自己害怕,盡管膽怯,她還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厲蘭妡身後。她看著厲蘭妡鎮定自若的模樣,不禁咋舌不已——假如真有厲鬼追魂的話,她這位主子才是索命的對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