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有些發澀,可是語氣裏卻帶著熟稔,落入阮諾的耳中教她嘴角的笑意更深。
她知道謝瀾一定已經調查過自己了,知道他如今對自己的一切經曆應該都了然於心,如此她也覺得便宜了許多,至少無須過多地去解釋些什麼,比如她現在是個啞巴,又比如她已經嫁做人婦。
於是她輕輕地點了點頭,抬步走到謝瀾的身旁,目光投向他之前望的方向,半晌才側過頭來看著謝瀾比劃道:“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從日出到日暮,她不知道謝瀾站在這座橋上究竟等了多久,但是看著他有些發幹的薄唇,想來也應該等了不是一時半會兒了。
可謝瀾卻搖了搖頭,他目光緊緊鎖住阮諾的小臉,意有所指的開口道:“這麼些時間實在算不得什麼。”前世他等著娶她過門等了三月,最後娶進門的女子卻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她,喜帕落地,看著那一身紅裝的女子,在她的哭訴中才知道他心上的那個她早已落井身亡。他踉蹌著離了洞房,冒著雨到了她的墳前,卻已是生死陰陽兩隔。後來的後來,他離開了謝家,孤身在外漂泊了大半輩子,身邊沒有半點兒可以拿來寄托思念的東西,終於在楊花飛盡的三月從飄蕩的孤舟縱身躍下,再醒來他便到了大齊,成了金陵謝家的少主。
比起前世半輩子的蹉跎等待,這半日的功夫不過是須臾,謝瀾看著阮諾,心裏既是歡喜,又是悲哀。喜的是她還活著,他們又相遇了,悲的卻是她已嫁做他人婦,兩個人到底無緣。
阮諾雖然不知謝瀾上輩子的經曆與遭遇,可是看著謝瀾眼底隱隱的沉痛,多少也猜到他上輩子過得不痛快了,然而心中一聲長歎,淡淡地將目光移開。
不論如何是彼此無緣無分,前世她不愛謝瀾,卻可以答應婚事嫁給他,這一輩子橫亙在兩個人之間的有太多太多,阮諾於他無意,又多少還介懷著上輩子的死是因他而起,所以阮諾抿唇靜默了片刻,才又比劃道:“你如今金榜題名當是仕途平順,至於前塵往事如何,該忘了的便忘了罷。”頓了頓,才又繼續,“我不是昭國皇商阮家的大小姐,你也不是阮家的準女婿,你是大齊的狀元郎,糾結於過去,於你於我都不是什麼好事。”
她緩緩比劃的動作,早有準備的謝瀾都看得明白,頓時覺得好似有一盆涼水當頭澆小,前世今生兩個人第一次麵對麵的交談,她與自己說的卻是彼此相忘。
謝瀾緊緊地盯著阮諾的小臉瞧,企圖從她的臉上瞧出一點兒的違心之意來,可是小姑娘臉色淡淡,一如前世他遠遠望到的模樣,那般從容,又是那般的不將這一切凡事縈繞在心上。
謝瀾整個人似是突然失去了力氣一般,長身玉立的身姿透出無限的悲涼來,他似是自嘲般的笑笑,聲音沉沉卻不改清朗,“我知你如今的苦衷,可你何至於和我將界線畫得這麼分明?”
阮諾別開臉,目光輕輕地閃了閃,才比劃道:“我從來不曾有過什麼苦衷,隻是覺得不該耽誤了你罷了。”她是沈縉的妻子,禦旨親賜的將軍夫人,這一輩子若是沒有什麼意外想來也不會改變,謝瀾若是拋不開舊事,最後苦的是他,也讓她心裏難受。
“耽誤不耽誤不是你說了算。”謝瀾卻輕輕地笑了,他看著隨風輕輕擺動的柳枝,聲音清清淡淡,“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就如你我何曾會料到如今在大齊再世重逢?老天爺這樣做總是冥冥中有他的安排,”
見阮諾翕了翕唇,謝瀾不等她比劃什麼,就笑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想說些什麼,你想告訴我你對我無意,不論前世還是今生我都知道,隻是前世我一意孤行寧可做個上門女婿,那麼今世我也願意一直等著你。”等著你來我身邊,或是等著你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