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追上張偉軍的時候,張偉軍已經到了家門口。
“你沒有被七星鎖魂陣給迷住?”明朗奇怪地問。
“我是閉著眼睛走出來的,根本沒有看那些霧,我也知道是什麼東西。”
“可是,你為何一定要回來?你明知道很危險。”
“鴿子還在家裏,我得先放生,現在還有時間,不是還沒有到最陰的時辰嗎?”張偉軍笑著說。
明朗上氣不接下氣:“你……你真是的,害得我跑得好急。”
“哈哈,一會兒我對付七婆,你對付青絲,我們分頭行動,隻許成功不許失敗。”張偉軍認真地說。
明朗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用生命在說這句話,於是點點頭,就先回鬼吧了。明朗知道,張偉軍一定會來。
張偉軍站在窗邊想了一會兒。他點上一枝煙,抽了兩口就摁滅在窗台的花盆裏。在屋裏轉了兩圈以後,他抽出一張紙,在上麵寫了幾行潦草的字句,壓在桌子上的煙灰缸底下最顯眼的位置。隨後他關緊煤氣閥、水閥,打開鴿子籠。
鴿子還在睡覺,腦袋埋在翅膀底下。打開籠門的聲音驚醒了它,它探出頭來,又黑又亮的眼睛盯著張偉軍。張偉軍輕輕把鴿子捧了出來。
“走吧,走吧。”張偉軍喃喃說著,把鴿子向天空用力一拋。
剛開始時鴿子好像沒有找到感覺,向地麵墜去。隨後它張開翅膀,很快就飛進了夜色中。
張偉軍望著鴿子飛去的方向,一輪圓月正照耀著鴿子小小的身影。他轉身回到房間裏,把手機塞進衣兜,從槍套中取出手槍,退出彈夾看了看,又重新裝回去。雖然這東西可能沒有什麼用,可是帶著總是能更安心點。張偉軍把手槍插回槍套,佩在身上,又環顧了一遍房間。
這套房子住了十幾年了啊……張偉軍看著那些舊家具。桌子、椅子、還有簡單的單人床,這些簡單的家具都是自己做的,這裏的陳設一直都沒有變過呢……一直想有時間的時候再換一套家具,可是已經沒時間了。人就是這樣,總想等著到了某個時候再做什麼事情,可是那個時候往往不會來了。
身後傳來風聲,張偉軍拔槍、轉身,一氣嗬成。正待要開槍,手指卻在扳機上凝住了。那隻鴿子又飛回來了。
鴿子落在張偉軍肩頭,尖嘴在他的身上東啄啄西啄啄,仿佛剛出去散了個步。
“飛回寺裏去吧。”張偉軍扭頭跟鴿子說。柔軟的羽毛觸著他的臉,很溫暖。
鴿子好像沒有聽到,依然故我。
“你是信鴿啊,怎麼這麼沒組織紀律性呢?”張偉軍教訓鴿子。
鴿子眨了眨眼,咕咕叫了兩聲。
張偉軍想了想,從剛才寫好的紙上撕下一個小紙條,卷成了一個小紙卷,塞到鴿子腿上綁著的小竹筒裏。鴿子滿意地叫了兩聲,張偉軍隻覺得肩上一重,隨後又是一輕,鴿子已經穿出了窗戶。
張偉軍看過去,窗外的明月在眼睛裏有些模糊了。
其實這個紙條的收件人已經死了,是他的妻子,她很多年前就病逝了,不知道她能不能收到自己的話,能不能在那邊接自己,這次沒有什麼生還的希望,麵對死亡,他像是要回家。
張偉軍關好窗戶,檢查了身上所帶的東西,把那條咒語在心中又確認了幾次,走到門口,關上了電閘。房間馬上暗了下來,所有的東西都籠罩在若有若無的月光中了。
明朗他們如果有辦法的話那是最好,如果沒有的話,也隻能奮力一搏了。隻希望這些日子找到的東西能有用。
張偉軍打開門,最後望了望自己熟悉的住處。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回來了。
無論如何,總有些事情需要人去做。
過了明天,就都沒事了。
張偉軍鎖好門,向樓下走去。樓道裏麵的聲控燈隨著他的腳步聲一層一層地亮了起來。
蘇怡正在一個大型的宴會上,那宴會是在露天舉行,邊上是一個非常大的泳池,三層的小樓在另一邊,說不出的奢華氣派。
喬致軒拉著她的手,兩人在宴會上引來無數的目光,好一對金童玉女。
“怎麼會有這麼多人?”蘇怡見很多人都在看著自己,感覺很奇怪。
“都是來給你慶祝生日的,喜歡嗎?”一個巨大無比的蛋糕被推了出來,蘇怡被推到了最前麵,她被這巨大的喜悅給驚呆了。
就在這時,喬致軒單腿下跪,拿出了一個很大的閃閃發光的鑽戒,並不言語,這個時候,什麼也不用說卻比說任何話都更有力。
客人們都紛紛鼓掌,蘇怡也含笑,她沒有馬上接過來,隻是問:“你將來會不會對我好?”
“會的,我會一輩子都對你好。”喬致軒認真地回答,又半開玩笑道:“還天天給你洗頭。”
洗頭,蘇怡也笑,她拿起戒指,很仔細地打量著,然後說:“活在幻覺裏也不錯,對嗎?”
她還在笑,可是,話卻是那樣的冷,那樣的冰。
隨著她這一句話,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改變了,那些正鼓掌的客人一個個地消失掉,而那華麗的宴會場,也慢慢地顯出了別的樣子。
蘇怡靜靜地待著,等著這裏完全的變樣——變成一個墳場。
鍾原與平安坐在吧台上,相對無言,等著明朗回來。
隻見那個關於青絲的檔案袋還在那裏半開著,平安順手拿出幾張看,平安忽然指著一張照片說:“怎麼這麼眼熟。”
“就是那個殺人魔林南。”鍾原看了一眼。
就這一眼,兩個人都呆了,平安和鍾原交換了一下眼神,這不是別人,正是喬致軒,雖然照片與真人有些不同,可是,畢竟是同一個人,仔細看,總能看出來的。
鍾原站起來:“不好,蘇怡剛剛被這家夥接走了。”
“去哪裏啦?”
鍾原往外衝,他也不知道,但他卻跑得飛快,因為他知道蘇怡很危險。
他邊跑邊說:“我去找蘇怡,你在這裏等明朗回來,不要跟過來了。”
喬致軒和蘇怡僵在墳場。
喬致軒站起來,臉上還是淡定的笑:“怎麼看出來的,我以為我做得很好。”
“是,你做得很好,隻是,有兩個地方還是露出了破綻。”
“什麼地方,說來聽聽?”
“第一,蝴蝶。”蘇怡拿出一張紙,這是她裝做不小心把酒杯碰翻的時候,偷出來的資料。
“這是你在殺人現場留下來的蝴蝶,我現在應該叫你什麼,林南,還是喬致軒?”
“都可以,隨你喜歡。”喬致軒淡淡地說。
“這個蝴蝶,雖然和你送我的那隻火蝴蝶一點也不相似,可是,我能看出是同一個人畫的,因為是情人間的感覺,你騙不了我。”
“哈哈,真沒有想到,是這個出賣了我,還有什麼呢?”喬致軒搖搖頭。
蘇怡的臉已經蒼白透明,她的手在顫,她舉起來手來,那隻手腕上有一隻手鐲,另一隻手遞過一張紙。
那張紙是關於林南案子的一個審訊記錄。
記錄者顯然沒有把這事當成正經事,寫得很有意思,蘇怡在鬼吧看了很多次。
那紙的內容是審一個知情的老頭的記錄:
機械廠曾經是一家國有大型企業,五十年代就已經建廠了。那時候,我住在單身宿舍,隔壁是兩口子,都是廠裏的,還有一個小孩。那女的叫董秀,長得挺漂亮。她丈夫叫蔣鵬,是廠裏出了名的刺頭,接他爸的班進來的,在廠裏宿舍住著。
那手鐲是董秀的,董秀肯定是家裏幫她找了門路才能進城當工人。她家估計挺有錢的,我幹這行的我知道,那手鐲有年頭了,值不少錢。蔣鵬不學好,後來和廠裏一個破鞋勾搭上了,這手鐲董秀每天都帶著。後來蔣鵬偷了一隻送給那個破鞋。然後兩人就整天吵架,整棟宿舍樓都能聽見。蔣鵬打老婆,打得很凶。我去勸過幾次,每次都被蔣鵬打得烏眼青,後來就不敢去了。有一天,對了,那天滿月,不是十五就是十六。我在屋裏正洗腳,就聽見隔壁嘭嘭幾聲響,嚇了我一跳。後來我也沒在意,沒聽見董秀又哭又喊,我以為沒什麼呢……
第二天早上我還沒起來,就聽見有人喊殺人啦殺人啦,我出去一看,眼睛裏插著一支筷子,慘啊,血流了一地,那孩子還在床下躲著,已經傻了,跟塊木頭似的全身都硬了。董秀倒在地下,早就死了。整個宿舍樓裏亂糟糟的,所有人都來瞧熱鬧,後來直到保衛處來了人,才把我們都趕到一邊去。
喬致軒拿著紙,手已經顫抖了。
“這上麵的手鐲,就是我手上的這隻吧,你看下麵的圖,畫的多麼的像啊。”蘇怡笑了笑。
“這隻手鐲後來找不到,應該就在那個孩子身上吧!那個孩子叫林南是不是?”
“所以,你知道找到了手鐲就找到了林南。”喬致軒已經恢複了鎮定。
“是的,所以,我知道我和你經曆的一切都是幻覺。”
“為什麼?”
“因為林南已經死了,不是嗎?你早就已經死了,你為什麼守在店裏不離開呢,守什麼?”蘇怡說得也很輕鬆。
“你不怕嗎?”
“我現在什麼都不怕,我已經不知道怕了,我的心,已經疼得麻木了,連怕都不知道是什麼了。你現在想幹嗎,想給我洗頭嗎?殺了我嗎?”蘇怡的表情帶著一點嘲弄。
“你別這樣,如果我想傷害你,也不用等到現在。”
“這麼說,你是愛上我了?哈哈,所以,才送我蝴蝶和手鐲?”
喬致軒看著她,兩人不說話,蘇怡一直在笑,她隻能笑,一停下來,她的心就會碎掉。
“既然你愛我,為何要從幻覺中醒來呢?”喬致軒問。
蘇怡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你放不下一些東西,或者是人,你不想活在幻覺中,在你的現實中,還有更重要的人和事。”喬致軒笑著說。
“誰?”
“你心裏知道。”
蘇怡後退,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心。
“你胡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你擔心那個小花鬼,她已經死了,七婆除了欺負小鬼之外,沒有別的出息,有我在,
她就別想拿到青絲。”
“為什麼你要和七婆過不去?”
“為什麼?你知道我媽是怎麼死的?我爸本來很好,就是因為她,她學過幾年法術,能蠱惑人心,操縱我爸殺了我媽,我爸後來也被槍斃了,我成了孤兒,哈哈,是的,可是,她不比我好,我殺了她的獨生愛子,讓她比我更孤單,更難過。”
喬致軒扭曲了:“我要給她希望,讓她知道她可以改變過去,是我製造出的青絲,我選中一個最愛我的人,殺了她,於是有了青絲,可是,我就是要讓那老太婆知道可以救活兒子,讓她想盡辦法卻得不到青絲,要她永遠痛苦,其實,我並不想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