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於死了,仿佛雲散見了睛天,蔣郡王妃的心顫抖了下,自己怎麼會這麼想?姑母對自己有恩無過,如今這美滿日子都賴姑母,丈夫年青時荒唐沒主見,耳根子又軟,多少回小妾作耗,都是姑母立逼著丈夫處置了,自己生了嫡子,剛滿了月,姑母就過府給所有通房小妾灌了絕子湯,府裏如今一個庶子庶女沒有,自己一絲惡名沒擔,都是姑母的……
可她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她母親和她,蔣郡王妃看著李恬的目光裏有說不清的味兒,她是為她們留恩積福,她對自己施恩至此,不過是想她百年後,自己能站在她母親或是她背後,擔下那娘家人該做的事。
蔣郡王妃扭頭看著輕輕顫動的杭綢車簾,心亂如麻,昨兒寧遠侯府那兩把火……真是姑母顯靈?這位恬姐兒,心思深沉遠勝姑母,可到底隻有十三歲,蔣郡王妃心裏劃過片冷絲絲的懼意,又一次下意識的往左右看,算了,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不犯著多事,那冷明鬆聽說也是個少年才子,今年剛中的舉人,他父親可是個傳臚,這冷明鬆中進士不過早晚的事,恬姐兒手裏有的是銀子,冷老爺又年青,父子齊心,有出身再有銀子,往後前程也是不可限。
唉,蔣郡王妃歎了口氣,自己這也是盼著恬姐兒好,她這樣的才貌心計,埋沒了多可惜,若是進了宮,必定大放光彩……算了算了,不想這些沒用的,官家也五十好幾了,不年青了。
車子在勇國公府門口停了好大一會兒,管事婆子才堆著笑容迎出來,引著車子進到二門,蔣郡王妃和李恬下了車,站著又等了一會兒,勇國公夫人、李恬的大伯娘楊氏才帶著大兒媳婦周氏不緊不慢的迎出來。
楊夫人今年隻有四十一歲,可看著卻比蔣郡王妃還顯老,她是川南楊家的姑娘,川南楊家家規嚴苛,楊家姑娘個個以賢惠著稱,她是老勇國公親自到楊家求的親,進門就恪守女訓,侍候公婆、伏侍丈夫極其謹慎,寧老夫人隻比她大十二歲,管家理事,外出應酬什麼的,根本不用、也不容她沾邊,後來李恬的母親嫁過來,她更是遠遠退在角落,直到出了後來那些慘事。
那血淋淋的場麵,經過這十幾年,一絲也沒褪下去,還是那麼鮮明,她得到信兒最晚,衝到前院,院子裏已經擺滿了屍首,正堂裏,那對風光無限的夫妻並排躺著,頭和身子分在兩處,公公癱在地上,衝屍首拚命張著手想要爬過去卻動不了,婆婆直直的盯著兒子,風吹起她的裙子,透著無限寒意……
這是飛來橫禍,又能怪誰?她杖殺了沈姨娘,庶子承爵,去母留子,也是常有的事,可後來……她搬空勇國公府,又和公公一起服了毒,這是發的什麼瘋?難道那個兒子死了,大家就都得殉進去?勇國公府哪一點對不起她了?
這些年,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蔣郡王妃抬著下巴沒什麼笑容,楊夫人腰背挺直,也一樣沒什麼好臉色,兩人都得體卻冷淡的見了禮,蔣郡王妃牽著李恬的手,不緊不慢的跟著側身前引的周氏,進了勇國公府正堂。
楊夫人陪坐在上座下首,李恬站在堂前正要肅身下跪給楊夫人行跪拜禮,蔣郡王妃抬手止住她道:“地上涼,先讓人拿個墊子來。”楊夫人麵色微變,周氏忙從後排椅子上取了隻墊子,親自放到李恬麵前,李恬低眉垂首、規規矩矩的行了禮,楊夫人端坐受了禮,臉上的笑容遠看有近看無,衝李恬淡淡道:“你也累了,坐吧。”
說完,也不看李恬,隻轉頭看向蔣郡王妃道:“恬姐兒說回來就回來,我這兒一點準備也沒有,一來不知道恬姐兒日常用的東西哪些帶了來,哪些是要現添現置辦的,二來這住處上……您也知道,我們府上地方小人多,幾個姐兒都是兩個人擠一個院子,若要讓恬姐兒和姐妹們擠一擠,又怕……恬姐兒是富貴嬌養慣了的,就怕委屈了她。”
“昨夜裏寧遠侯府走了水,想你也聽說了,”蔣郡王妃淡然回道:“恬姐兒從衣服到用具,一應都是要現置辦的,恬姐兒自小跟著外婆長大,她外婆是個極講究的,也是嬌養了些,這衣服用具就讓熊嬤嬤張羅著置辦吧,我前兒從她外婆那兒借過一千兩銀子,再添上一千兩,拿給恬姐兒添置東西,至於住處,那可得好好挑一挑,你們府上這嫡支嫡出的姑娘,也就恬姐兒一個,就是把最好的院子給她,也是應該的。”
一翻話說的楊夫人臉色發青,閉了閉眼睛,壓住心頭的火氣強笑道:“光顧著說話,倒忘了請恬姐兒二伯娘、三伯娘了,快讓人去請。”楊夫人轉頭吩咐媳婦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