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涼如水灑了滿院,廊下搖椅上,旁邊幾上放著隻青瓷酒壺,徐思海手裏捏著隻青瓷酒杯,半躺在搖椅上,目光茫然無距的看著天上雲朵半掩的半弦月。
姑母跟他提了蔣珊的親事,徐思海將酒杯舉到嘴邊,無滋無味的喝了一口,他還沒想過成家的事,可他知道他早晚得成個家,徐思海又喝了一口,提起酒壺給自己再倒了滿杯,嘴裏無滋無味,心裏無思無想。娶誰不是娶呢,就是蔣雁回,早晚不得娶個無名無臉的女子回來?蔣雁回已經娶了一個了。徐思海無聲的咧了咧嘴,雖說是個牌位,可也是娶了。
她是雁回嫡親的妹妹,徐思海皺了皺眉,他記不得見沒見過她了,可見不見也無所謂,她是雁回的妹妹,這就夠了。
自己對不起雁回,更對不起她!徐思海心裏一陣絞痛,這一年多,他極力逃避這事,差不多已經逃避的幾乎想不起來了,是他的木知木覺和自私自大害了雁回和她,他不知道她和他已經有約在先,徐思海將杯裏的酒仰頭倒進嘴裏,這杯酒真苦!心真痛!
要不是他那愚蠢的賭約,怎麼會有後麵那一串的事故?她何至於卷入這天下最大的家務亂事?雁回隨軍出征,他知道他的用意,他不說他也明明白白,就如同明白自己,他自己把自己綁在壽王的大軍中,也是在努力要把蔣家拉向壽王,自己又何嚐不是呢?其實不用管先生那樣設機巧勸他,他自請入寧乾,原本就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都要撕開寧乾府那層掩臉布,也向眾人撕開自己和四爺,再試著看看能不能借此將徐家拉向另一麵,他除了痛,還有愧疚,他比雁回更願她安好。
壽王安,晉寧王府安,她才能安。
徐思海又斟了杯酒,莫名的歎了口氣,他總要成家,她是雁回的妹妹,他知道雁回最疼愛這個妹妹,他願意娶她,他更願意一輩子待她好,待她好到自己的極限,為了雁回,為了她,他甘之若怡,徐思海覺得心裏好受了一點點。
一杯酒喝完,再拎起壺,徐思海搖了搖,壺已經空了,徐思海舉起壺看了看,張口想叫小廝,話沒出口卻又咽了回去,酒至此,就這樣吧,餘後的日子,他要埋起過往,他要她過的好,他要讓他和她心安。
徐思海扶著椅子扶手站起來,前後搖晃了幾下,舉起手裏的杯子看了看,抬手扔到了院子裏,又舉起酒壺看了看,又抬手扔了出去,舉起兩隻手拍了拍,長長歎了口氣,腳步踉蹌的轉身進了屋。
徐思海定親蔣珊和徐思海領下了前往寧乾府督查賑濟差使的消息同時傳開,一時成了京城最讓人熱議的焦點。
蔣郡王妃覺得自己應該高興,可心裏卻如同堵上了一團棉絮,怎麼都不暢快。這門親事,她知道的時候,連草貼子都下好了,這叫什麼事!?她這個姑母簡直成了擺設。蔣郡王妃沉著張臉坐在榻上,思來想去覺得肯定就是這事才讓自己不暢快。算了,這事不值當計較!這事是不值當計較,蔣郡王妃心裏一陣酸意猛湧,阿珊那丫頭哪來的這份好福氣,竟結了徐思海這樣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親!聽說還是徐尚書帶著徐思海親自上門求的親,還聽說徐思海發願此生此世絕不委屈阿珊一絲半點!阿珊這是哪是哪輩子修來的?!
蔣郡王妃這酸意一陣比一陣濃,阿珂的親事還八字沒半撇呢!這門親事是徐夫人保的媒,也真真是的,人心隔肚皮,阿珂可是和瑤瑤自小一處長大的,平日裏光聽徐夫人嘴上說的好聽,什麼拿阿珂當親閨女一樣看,這樣的好親事,怎麼不先給阿珂提一提?阿珂哪一處比阿珊差?要說阿珂沒心眼,那阿珊還不如阿珂呢!
唉!人心隔肚皮!蔣郡王妃又憤悶的歎了口氣,這事也怪自己,當初徐家挑成那樣,她心進而打了怵,沒敢讓人探話徐思海這門親事,要是自己沒那麼顧忌麵子,要是自己再豁出去些,這門天底下難得的好親,指定就是阿珂的了!
蔣郡王妃這份說不得道不得的懊悔一直持續了好多年。
孫老夫人得到信兒比蔣郡王妃還晚了半天,聽呂嬤嬤低低稟報完,一張臉已鐵青無人色。呂嬤嬤擔憂的看著孫老夫人,忍不住勸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老祖宗別思慮太多,這都一個來月了,您夜夜睡不沉,前兒又添了盜汗的毛病,您不為自己,為了葉家也得好好愛惜自己。”
“我知道!”孫老夫人不耐煩的抬手打斷了呂嬤嬤的話:“人老了……”一句話沒說完,孫老夫人的不耐煩就散成無邊的疲倦和傷感:“你讓我怎麼睡得著?這麼大的事,這滿府上下竟沒一個當件事看的?你讓我怎麼睡得著?唉!”孫老夫人的歎息傷痛而失望:“我真想閉上眼睛死了算了,一蹬腿去了,也就不操心了。”
“老祖宗言重了,不過一門親事……”呂嬤嬤陪笑小心勸道,孫老夫人滿身疲倦蒼老的擺了擺手:“狂風起於萍末,到驚天大事的時候,已經是個結果了,要緊處全在小事,可這滿府……”孫老夫人痛心而絕望,手指微顫劃了一圈:“這滿府個個隻看大事,沒一個把小事放在心上的!這東陽郡王府、這葉家,這是要敗落了啊!”
“老祖宗言重了,何至於此?別人不說,大爺做事仔細謹慎,老祖宗不也常誇獎的?”呂嬤嬤急忙勸道,孫老夫人苦笑連連:“算了算了,不說了,這門親事,唉,我這些日子常常後悔,你說,當初真要是讓四哥兒娶了恬恬那妮子,是不是更好些?”